日头偏西，将乱石林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无数狰狞的鬼怪匍匐在地。吕平掂了掂背上用破布包裹起来的材料，四张相对完整的石肤鼠皮，八颗带着血丝、坚硬异常的门牙，沉甸甸的，带着一丝血腥气，也承载着他活下去的希望。
连续猎杀四只石肤鼠，虽然过程有惊无险，但也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升级到2级带来的提升是细微而全面的，让他感觉耐力、反应都强了一丝，但距离质变还差得远。新天赋依旧没有踪影，这让他有些许失望，但很快被收获的喜悦冲淡。
这些材料，应该能换到不少东西。至少，能换来几顿像样的食物，或许还能换一把更趁手的武器，甚至……打听到更多关于异兽和升级的信息。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铁岩聚居地的方向返回。这一次，他更加小心，不仅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异兽，也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活人。赵五和王老七那样的守卫，以及黑市里那些眼神贪婪的家伙，都比石肤鼠危险得多。
当他拖着疲惫但警惕的身躯再次踏入黑市那片混乱区域时，天色已经擦黑。各摊位亮起了昏暗的灯光，大多是些劣质的油脂灯或荧光石，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更添了几分鬼蜮气息。
他没有再去那个独眼龙的摊位，而是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规模稍大、挂着各种兽皮和骨骼、招牌上画着一把滴血匕首的店铺——“血刃材料行”。这种店铺通常比地摊正规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店铺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硝皮和血腥混合的怪味。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的矮胖男人，脸颊肥硕，一双小眼睛眯着，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他正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看到吕平进来，尤其是看到他那一身乞丐打扮和背后的破包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小孩，要买什么？还是……卖垃圾？” 胖老板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调侃。
吕平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将背上的包裹解下，放在柜台上，轻轻推开。石肤鼠那灰褐色、带着岩石质感的皮甲和粗壮的门牙露了出来。
胖老板修指甲的动作顿住了，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他放下小刀，拿起一张石肤鼠皮，仔细摸了摸，又掂量了一下门牙。
“石肤鼠的皮和牙？还是新鲜的。” 他抬眼看了看吕平，似乎想重新评估这个“小乞丐”，“小子，运气不错啊，从哪个倒霉蛋手里捡的？”
“自己猎的。” 吕平平静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 胖老板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就凭你？白色天赋的废物？编故事也得像样点。” 他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行了，东西我收了。皮子破损有点多，处理得也粗糙，门牙成色一般。四张皮，八颗牙，算你……五个铜角子。”
铜角子是聚居地底层流通的货币，购买力很低，五个铜角子大概只能买两个最劣质的黑面包。
吕平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价格，简直是明抢。石肤鼠的皮甲虽然不算顶级材料，但因其不错的物理防御性，是制作低级皮甲的好东西，门牙也能用来制作一些粗糙的武器或工具。就算处理得不够好，这批材料的价值也远不止五个铜角子。
“老板，这个价格不合适。” 吕平按住包裹，声音冷了下来，“石肤鼠的皮甲和门牙什么行情，我清楚。你至少得给一个银毫。”
聚居地货币，铜角子之上是银毫，银毫之上是金元。一个银毫相当于一百个铜角子。吕平的要价虽然可能略高，但绝对在合理范围内。
胖老板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小子，给你五个铜角子是看得起你！还一个银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爱卖卖，不卖滚！拿着你的破烂去找别人，看谁肯出更高的价！” 他声音提高，带着威胁，引得店里另外两个正在挑选材料的顾客和门口路过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周围的目光带着各种意味，有好奇，有冷漠，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在黑市，一个没背景的小子拿着还算值钱的材料，被店家压价是常态，敢反抗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吕平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胖老板是吃定他了。要么接受这侮辱性的价格，要么……很可能连这五个铜角子都拿不到，甚至人都会出事。
忍吗？
像过去一年那样，忍气吞声，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接受一切不公？
他看着胖老板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看着周围那些冷漠或戏谑的眼神，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混合着穿越者的不甘和这段时间杀戮积累的戾气，猛地窜了上来。
他的白色天赋是废物，但他的拳头，他手中的刀，不是！
“既然老板没诚意，那就算了。” 吕平的声音异常平静，他重新包好材料，背在背上，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 胖老板没想到吕平真敢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我让你走了吗？把东西留下！谁知道你这材料是不是偷来的？我看你就是来销赃的！”
图穷匕见！这是要明抢了！
几乎在胖老板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店铺后堂和侧面阴影里，闪出三个手持棍棒、面目凶狠的壮汉，堵住了吕平的去路。他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显然都是觉醒者，虽然天赋可能也只是灰色，但对付一个“白色废物”和一个半大孩子，绰绰有余。
店里的顾客和门外看热闹的人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没人出声，没人阻止，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演好的戏码。
吕平身体瞬间绷紧，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后的锈蚀短刀。他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小子，识相点，把东西放下，然后滚蛋！不然，打断你的腿扔出去喂异兽！” 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狞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包铁短棍。
吕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调整着呼吸，【力量提升】和【速度提升】两个白色天赋在意识中同时亮起，微弱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间涌动。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打手，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距离、角度和可能的突破口。
硬拼，胜算几乎为零。但束手就擒？绝无可能！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疤脸壮汉见吕平毫无表示，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踏步上前，包铁短棍带着恶风，直接砸向吕平的脑袋！这一下要是砸实了，不死也残！
就在短棍即将临头的刹那，吕平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棍影，身体猛地向左侧前方切入！【速度提升】让他的动作快了一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当头一棍，同时右手锈蚀短刀如同毒蛇出洞，直刺疤脸壮汉因为挥棍而暴露出的肋下空档！
“咦？” 疤脸壮汉显然没料到吕平的速度和反击如此果断凌厉，仓促间回棍格挡。
“当！”
锈蚀短刀砍在包铁短棍上，溅起一溜火星。吕平感到手臂一震，短刀差点脱手。力量差距还是太大了！
而另外两个打手已经趁机围了上来，棍棒齐出，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危急关头，吕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不退反进，硬生生用后背承受了左侧打手的一记棍扫！
“砰！” 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剧痛传来，吕平喉咙一甜，差点喷出血来。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向正前方的疤脸壮汉！
疤脸壮汉也没想到吕平如此悍勇，被撞得一个趔趄。吕平左手趁机死死抓住他持棍的手臂，右手短刀不顾一切地再次捅向他的小腹！
“噗！”
这一次，短刀成功刺入，但入肉不深，被对方紧绷的肌肉和可能存在的简陋护具挡住了大半。
“啊！小杂种！” 疤脸壮汉吃痛，怒吼一声，猛地甩开吕平，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咔嚓……” 隐约似乎有骨裂的声音。吕平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街道中央的泥地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背上的材料包裹也散落开来，石肤鼠皮和门牙滚了一地。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胸口憋闷，呼吸困难。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胖老板站在店门口，冷笑着看着这一切：“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往死里打！材料拿走！”
那三个打手狞笑着再次围了上来，棍棒高高举起。
周围的人群寂静无声，有的扭过头去，有的眼神麻木，有的则带着兴奋。这就是黑市的规则，弱肉强食。
吕平看着逼近的棍棒，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还有一丝绝望。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肮脏的黑市街头，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
他不甘心！
就在棍棒即将落下的瞬间——
“住手。”
一个清冷、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女声，突兀地在场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寒意，让那三个举起棍棒的打手动作不由自主地一僵。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外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布衣，身形高挑窈窕，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的眸子。她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喧嚣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三个打手和胖老板感受到这股气息，脸色瞬间变了。那是属于强者的威压！远非他们这些底层觉醒者可比！
“这位……大人，” 胖老板挤出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这……这小子偷东西还动手伤人，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
蒙面女子的目光甚至没有看他，而是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吕平身上，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散落一地的材料，那双露出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东西，是他的。”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胖老板额头冒出冷汗，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小人的错，小人有眼无珠……” 他赶紧对那三个打手使眼色，“还不快把东西给这位小哥收拾好！”
打手们慌忙将散落的石肤鼠皮和门牙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吕平身边。
蒙面女子这才将目光转向挣扎着半坐起来的吕平。他的眼神依旧倔强，带着狼崽子般的凶狠和不屈，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想透过面纱看清她的模样。
女子与他对视了片刻，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弱者，不能忍，就会死。”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山涧寒泉，清晰地传入吕平耳中，“努力变强吧，少年。”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几步之间便融入了昏暗的街道尽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寂静，和一群惊魂未定的人。
胖老板和打手们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们不敢再逗留，灰溜溜地缩回了店铺，甚至不敢再去多看吕平一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迅速散去，仿佛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街道中央，只剩下吕平一人，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身旁失而复得的材料包裹，耳边回荡着那句冰冷的话语：
“弱者，不能忍，就会死。”
“努力变强吧，少年。”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不能忍，就会死……
但刚才，他忍了吗？他没有！他反抗了！可结果呢？如果不是那个神秘女子路过，他已经被打死了！
是忍得不够？还是……弱者的反抗，本身就是一种取死之道？
他抬起头，望向女子消失的黑暗街角，眼中之前的愤怒和绝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东西。
他明白了。
不是不能反抗，而是反抗的资本，是实力。
在没有实力之前，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只是加速死亡的催化剂。
那个女子救了他，也点醒了他。
变强！不顾一切地变强！直到再也没有人，能随意决定他的生死！直到他拥有足以打破一切不公的力量！
他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点点挣扎着爬起来。每动一下，胸口和后背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没有哼一声。
他将材料包裹重新背好，虽然动作缓慢而艰难，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一步一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了这片让他险些丧命的是非之地。他没有再去别的店铺售卖材料，而是径直朝着聚居地更边缘、更混乱、但也可能更“自由”的区域走去。
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消化今天的教训，治疗伤势，然后……继续他的猎杀与升级之路。
那个蒙面女子的身影和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夜色渐深，铁岩聚居地的灯火在身后逐渐模糊。前方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但吕平的眼神，却比这黑夜，更加幽深，更加明亮。
他知道了自己的路。
一条用鲜血和杀戮铺就的，通往强大的，孤独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