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扬起的尘烟如同死亡的潮汐，带着闷雷般的马蹄声，滚滚而来。方才还响彻云霄的《无衣》战歌戛然而止，校场上瞬间被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寂静笼罩。只剩下军官们短促有力的命令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以及越来越近、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敌人蹄声。
我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剑，冰凉的触感让我因战歌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静。木制的盾牌挡在身前，感觉是如此的单薄。身边的虎孑呼吸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紧紧攥着长矛，指节发白。沉默的仲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像一张绷紧的弓。黑夫什长站在我们小队最前方，背影如山，那把出鞘的青铜剑在灰蒙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稳住！阵列！戈矛前指！”黑夫什长的声音嘶哑却稳定，像定海神针般压住了队伍中隐隐的骚动。
我们按照操练了无数遍的阵型，迅速靠拢，长兵在前，短兵在后，盾牌交错，组成一道简陋却森然的防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脊椎。这不是演习，不是游戏，下一瞬间，可能就是生死分野。
【能量储备：93/100。躯体状态：良好（精神高度紧张）。】
【警告：即将进入高烈度战斗区域，请宿主务必存活。】
【《秦风·无衣》见证进度：65%……】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客观，它不关心我的恐惧，只关心任务和我的“存在”。
敌人的身影终于冲破了尘烟。那是一群骑着矮壮战马、披着杂乱皮裘、挥舞着弯刀和骨朵的猃狁骑兵。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面容因嗜血而扭曲，带着一股蛮荒的、毁灭性的气息，如同洪水般向我们这道单薄的防线涌来！
“放箭！”
后方传来一声令下，稀疏的箭矢从我们头顶掠过，落入冲锋的敌群，激起几声惨叫和马匹的嘶鸣，但根本无法阻挡那汹涌的势头。
“举盾！顶住！”黑夫什长怒吼。
下一刻，洪流撞上了堤坝！
巨大的冲击力从盾牌上传来，我闷哼一声，感觉手臂瞬间麻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差点撞倒身后的同伴。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金属交击的刺耳刮擦、战马的悲鸣、还有……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以及人类临死前发出的、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仿佛被加速到了极致。
一个猃狁骑兵挥着弯刀向我劈来，那狰狞的面孔、雪亮的刀锋在我眼中急速放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凭着系统赋予的肌肉记忆，猛地矮身，用盾牌向上格挡！
“铛！”
巨大的力量让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飞溅。我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但我也借着这股力量，顺势将青铜剑从盾牌下方狠狠刺出！
没有想象中的阻碍，剑尖传来了刺入柔软物体的触感。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喷溅在我脸上。
那骑兵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嗬嗬声，从马背上栽落。
我杀了人。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我有一瞬间的僵硬和反胃。但战场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把骨朵带着恶风砸向我的侧面！
“小心！”
是虎孑！他怒吼着，用长矛替我架开了这致命一击，矛杆瞬间断裂，他也被震得倒退数步。
“谢……”我的话堵在喉咙里。
因为那个袭击我的猃狁人，已经被旁边沉默的仲，用一记精准而狠辣的突刺，捅穿了脖颈。
仲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再次投入到血腥的厮杀中。
这就是战场。没有思考的时间，没有软弱的余地。只有生存，和杀死敌人。
我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胃液和颤抖的手，再次握紧剑盾。黑夫什长像一尊杀神，在我们小队前方左冲右突，他的剑法简洁高效，每一次挥击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他的怒吼和呵斥，是我们在这片混乱和死亡中唯一的坐标。
“靠拢！别散开！”
“右边补上！快！”
“低头！”
我们背靠着背，盾牌相连，艰难地抵挡着猃狁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不断有人倒下，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眼前被刀剑砍翻，被马蹄踏碎。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的体力在飞速消耗，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身上添了几道火辣辣的伤口。虎孑的胳膊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简单地用布条一缠，依旧在怒吼着战斗。仲的皮甲被砍破，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的动作依旧稳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意志。敌人太多了，仿佛杀之不尽。
就在这时，黑夫什长再次发出了怒吼，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变形，却带着一种不屈的意志：
“岂曰无衣？！”
他是在问，更是在宣告！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们这些残存的人，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回应，声音破碎，却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再次响起，不再是战前的激昂，而是绝境中的呐喊，是濒死时的咆哮！它赋予了我们最后的力量！
我仿佛感觉到，那些倒下的袍泽的意志，那些曾经一同操练、一同挨饿、一同高歌的记忆，化作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支撑着我几乎崩溃的身体和精神。
【《秦风·无衣》见证进度：89%……92%……95%……】
系统的进度在疯狂跳动！
我挥剑，格挡，突刺！动作变得机械，意识却异常清晰。我能感觉到虎孑在我身边粗重的喘息，能感觉到仲那沉默却坚定的守护，能感觉到黑夫什长那如同磐石般始终屹立不倒的背影！
我们是一个整体！是同袍！
不知厮杀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敌人的攻势终于显出了一丝疲态。后方传来了秦军特有的、代表反击的急促鼓声！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残存的猃狁骑兵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
当最后一个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我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用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校场，不，这片刚刚还是战场的地狱，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如果有的话）、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虎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咧了咧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仲靠着半截残破的矛杆，默默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黑夫什长拄着剑，环视着周围，看着那些永远倒下的弟兄，他脸上的刀疤微微抽搐着，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夕阳如血，将这片修罗场染得一片凄艳。
我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看着身边劫后余生的、满身血污的同伴，心中百感交集。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悲伤，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这些粗糙汉子血脉相连的感觉。
《无衣》的诗句，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它是由鲜血、生命、牺牲和超越生死的袍泽之情共同铸就的！
【叮！《秦风·无衣》见证完成！任务进度：3/305。】
【能量补充中……基于深度参与与意志共鸣，能量恢复至：98/100。】
【获得“诗灵之力·同袍之志”（主动/被动）：被动小幅提升在团队协作中的反应与韧性。主动激发时，可短暂大幅度提升自身与指定少量友方单位的斗志与耐力，效果与宿主意志及共鸣度相关。（冷却时间较长）】
新的力量涌入身体，带着战场的铁血与豪迈，也带着失去同伴的沉痛。
我抬起头，望向西垂的落日，望向这片刚刚被战火洗礼的土地。
我见证了《无衣》。
我，亦成为了《无衣》的一部分。
下一个诗篇，会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背负着《式微》的苦难，《氓》的悲怆，以及《无衣》的血火，我将不再是刚开始那个只想复活、冷眼旁观的灵魂。
系统的规则依然如铁律高悬。
但“诗灵”之路，似乎在我脚下，延伸出了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