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芙蓉楼的人上前来收银票，那人示意身边随从付钱，随从打开一只匣子，从里头数了一摞子银票递过去，再将匣子合上，重新抱在怀里。
慕惊语站起来了一下，看到那匣子里除去这四百万两，竟还有一摞银票。
“确实有钱，这怕不是带了千万两进京。国库可能都没他们家有钱吧？”
墨行桉看了慕云栖一眼，慕云栖说：“那倒也不至于。”
芙蓉楼验银票很快，不一会儿工夫纪好好就已经坐到那男人身边了。
堂上恭喜声不断，但催促声更多。几乎所有人都在催促林妈妈赶紧把盛云梅酿开坛，毕竟纪好好只有一个，但盛云梅酿却是每个人都能分上一盏。
终于，盛云梅酿开坛了。
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用力呼吸，哪怕多吸一口盛云梅酿的味道，对他们来说都不虚此行。
今年的酒的确浓郁了，开坛的那一刹那慕惊语差点儿没吐了。
就连墨行桉也轻轻蹙眉，用手中折扇将口鼻掩住。
慕云栖掏出手帕直接捂上慕惊语的鼻子，自己却也连连干呕，又怕被人瞧见，赶紧用袖子遮挡。
好在没有人注意他们，甚至都没有人再去看纪好好。包括那个竞拍成功的男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盛云梅酿投了去。
那男人操着余杭口音，激动地跟林妈妈说：“说好了一人一小盅，最后剩给我的要保证足量的半坛，你可莫要贪占，也不要给他们倒多了。”
林妈妈赶紧笑着应话：“公子放心，芙蓉楼从不做那样的事情。”
开始分酒了，所有人都去排队。酒盅是芙蓉楼统一烧制的，一模一样的大小，谁也不会多占，谁也不会吃亏。
端酒回来的人谁也舍不得入口，一个个抱着酒盅就在那闻，不停地闻。
慕惊语脸都白了，但是跟着墨行桉和慕云栖去排队领酒。
芙蓉楼的酒的确比鹤鹊楼的那坛要浓郁，慕云栖想起慕惊语先前在顾宅的比喻，越来越觉得有道理，“这就是换了新茶的感觉，鹤鹊楼的那些，兑过太多次水了。”
三人谁都没喝，就让三盅酒搁在桌子上，倒也并不突兀，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这么干的。
只有少部分性子急的人坐下来就开始喝，小口小口地抿着，像是在尝天下第一的美味。
“当真所有人都觉得是美味吗？”慕惊语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看到有不少人都蹙了眉，明显是尝出了怪味道。就算有增香的香料掩盖，将那股味道粉饰成了肉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酒香混合肉香的。可是他们又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从善如流’，尽可能地跟别人保持一致。一点点给自己洗脑，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爱喝。”
但是这酒他们肯定是喝不下去的，三人看着面前的酒，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新茶是谁呢？旧茶是谁呢？酿酒的人是谁？盛云梅酿的东家又是谁？
花台上已经又有舞姬登场了，鼓乐响起，花瓣从空中飘落下来，一时间迷了人眼。
有人欢呼，有人大笑，有人推杯换盏，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酒盅，以防止有人撞洒了他的酒。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于此的时候，突然一声惊叫传来，瞬间打破欢乐的氛围。
人们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宾客手中酒杯掉落，前一刻还被其视若珍宝的盛云梅酿洒了一地。但他却顾不上心疼美酒，而是死死盯着地面。
人们这才发现，从那洒落的酒中，竟掉出来一颗眼珠子！
那应该是一颗眼珠子吧？
虽然已经被酒泡得灰白且毫无生气，眼球也失去了原有的饱满，变得干瘪、萎缩，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白部分也好像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尖叫的那个人指着那东西还在控制不住地大喊，“啊啊”的声音不断从他口中发出，却因为受惊过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身边同伴替他说了：“这酒里怎么会有一颗眼珠子？刚刚那眼珠子都到了李兄的嘴边，只差一点就要入口进肚。得亏发现得早，否则！”他也说不下去了，阵阵作呕。
人们惊恐后退，芙蓉楼的人立即围了上来，一看之下也受惊不小，就连林妈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深知此事一旦传开，不但这坛盛云梅酿要保不住，就连芙蓉楼也会跟着名声受损，生意很有可能一落千丈。
于是急忙招呼小厮，试图将东西取走，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同时心中拼命思索如何解释，如何将芙蓉楼跟盛云梅酿都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
这眼珠子虽在酒盅里，但如果它原本就在酒盅里，是不是就没盛云梅酿什么事了？
不行！
林妈妈立即否定了这个解释。
就算是在酒盅里她也没办法说清楚，为什么芙蓉楼的酒盅里会有这种东西？
小厮们已经上前想要将眼珠子捡走，伸出去的手眼瞅着就要碰到那眼珠子了，忽然一把折扇飞了过来，重重敲在他的手腕上。
手腕吃痛，一下缩了回来。人们再看那扇子飞来的方向，清清楚楚看到了墨行桉三人。
来此寻欢的不会是官邸中人，自不认得他们，但那芙蓉楼的林妈妈是何等人物，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但这九幽城里重要的人也都有画像见过。
只一眼她便将墨行桉与慕云栖认出，当时就心一惊，暗道：完了。
好好的一场盛会，从这只眼珠子掉落开始，匆匆收场。
那些交了五百两银子进来的人酒还没喝完就遇着了这种事，个个嚷嚷着“晦气”。
再看看手中的酒，是又觉得可惜又实在不敢再喝。
不管那是不是人的眼珠子，都是一只眼珠子啊！就算是小兽的，那东西泡在酒里，酒还能要吗？
但也真有人胆大，端着酒继续往嘴里送，同时还劝身边人：“虎骨虎鞭酒没喝过吗？有什么区别？银子可是实打实花出去的，不喝完钱不是白花了？”
可身边人却反问：“兽眼也就罢了，可万一是人眼呢？我怎么瞧着那玩意像人的眼睛？人眼泡过的酒……算不算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