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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幽冥劫小说,大幽冥劫免费阅读

小说《大幽冥劫》的主角是晨曦,一个充满个性和魅力的角色。作者“上善晴天”以其独特的文笔和丰富的想象力,为读者们带来了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本书目前连载,最新章节第11章,喜欢阅读的你千万不要错过!主要讲述了:贞观十七年,霜降前夜,长安城外。三更梆子声短促而急迫,刚敲响便被呼啸的寒风绞碎,裹挟着枯黄如铁片的槐叶,“噼啪”地抽打在陈府高耸的歇山顶上。檐角蹲坐的獬豸石兽在惨淡的残月光下投出狰狞扭曲的暗影,如同蛰…

大幽冥劫小说,大幽冥劫免费阅读

《大幽冥劫》精彩章节试读

贞观十七年,霜降前夜,长安城外。

三更梆子声短促而急迫,刚敲响便被呼啸的寒风绞碎,裹挟着枯黄如铁片的槐叶,“噼啪”地抽打在陈府高耸的歇山顶上。檐角蹲坐的獬豸石兽在惨淡的残月光下投出狰狞扭曲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庭院里,陈明远如一块被遗弃的碑石般僵立着,身上簇新的青缎圆领常服被风鼓荡,腰间垂挂的青绸鱼袋和象征六品文官的鹌鹑补子,此刻在阴郁夜色里失去了所有光彩。他紧攥着鱼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丝绸揉碎。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正房紧闭的朱漆雕花槅扇门上。门内,妻子柳氏压抑的痛呼和断续的呻吟,如同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呻吟的间隙,都让庭院里的空气凝固一分,寒意直透骨髓。

“废物!一群废物!”陈明远从齿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压抑着狂躁的怒火,既是对屋内迟迟无果的产程,更是对自己。就在月前,他因在御前力主征辽分兵急进的策略,被斥为“纸上谈兵”、“祸乱军心”,一道敕令,便从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贬为闲散无权的著作佐郎。满腔的抱负与愤懑无处倾泻,此刻尽数化作了对眼前这场生产的焦灼与怨怼。“生个孩子也这般磨蹭,天大的晦气!”他猛地一脚踢飞脚边一颗碍眼的石子,那石子“咚”地撞在回廊的立柱上,惊得角落里侍立的两个青衣小厮浑身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就在此刻——

“咔嚓喇——!”

一声仿佛琉璃天穹被巨力生生撕裂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炸裂在长安城死寂的夜空!一道狰狞扭曲、边缘闪烁着不祥电光的绛紫色裂缝,横贯天际!紧接着,浓稠如血、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月光,如同天河倒泻,汹涌地泼洒而下!瞬间,整座陈府,连同院外虬枝盘曲的老槐、远处连绵的坊墙,尽数被笼罩在一片妖异、粘稠、令人窒息的血色光晕之中!那光仿佛有生命,贪婪地舔舐着每一寸砖瓦,将世间万物都染上地狱的颜色。

“哐当!哎哟——!”更夫手中的梆子脱手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本人则像被抽了脊梁,软泥般瘫倒在地,抖如筛糠,指着那片猩红的天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晌才挤出变了调的嘶喊:“裂…裂了!天裂了!血月!血月现世啊!大凶……大凶之兆!长安……长安要完了!”这凄厉绝望的呼喊,如同鬼魅的哭嚎,刺破寒夜,惊起邻近宅院一片混乱的犬吠和惊疑不定的呼喊。

“住口!再敢妖言惑众,立斩!”陈明远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血月红光映照着他铁青扭曲的脸,如同地府爬出的恶鬼。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产房内。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艾草焚烧的呛人烟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两盏悬在紫檀木六柱架子床四角的素纱宫灯,在窗外渗入的血色光晕映衬下,投下昏黄摇曳、鬼影幢幢的光斑。稳婆李婆子,这位接生过上百婴儿的老手,此刻却满头大汗,粗布襦裙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双手死死按在柳氏高高隆起的腹部,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夫人!顶住!顶住啊!头……头卡住了!再用把力!鬼门关前头一遭啊!”

另一个年轻些的张婆子,脸色煞白如纸,用尽全身力气按住柳氏因剧痛而疯狂踢蹬的双腿,口中语无伦次地念着:“菩萨保佑……祖宗显灵……”一个叫小莲的侍女端着滚烫的热水进来,瞥见床上柳氏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和身下大片刺目的殷红,手一抖,铜盆险些脱手,热水泼溅出来,烫得她低呼一声。

柳氏躺在铺着大红锦缎褥子的紫檀木床上,乌黑的长发汗湿地黏在惨白如金纸的脸上,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她感觉腹中仿佛有两股狂暴的力量在疯狂撕扯、冲撞、角力!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远超想象,像要将她生生撕成两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窗外那密集如骤雨、疯狂到极点的“笃笃笃笃笃!”声!几只体型异常硕大的乌鸦,赤红的眼珠在血月下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正用它们坚硬如铁的喙,不顾一切地疯狂撞击着窗棂上镶嵌的明瓦!薄薄的明瓦已然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

“滚!让这些……这些畜生滚开!杀了它们!”柳氏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嘶嚎,指甲深深掐进身下名贵的苏绣锦被,丝线崩断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婆子刚想呵斥侍女去赶乌鸦,柳氏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脖颈青筋暴突,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灵魂都要被这剧痛扯出躯壳!

“哇——!”

一个沾满血污、胎脂和粘液的小小躯体,终于挣脱了那炼狱般的束缚,滑落在被血浸透的褥单上。李婆子几乎是本能地伸出粗糙的手,要去托起这新生的生命。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婴儿后背的刹那,动作如同被冰封般骤然僵死!她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几乎要裂开,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庞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窗外,血月那妖异的光辉,如同舞台的追光,精准地投射在婴儿那本该光滑稚嫩的脊背上——那里,竟密密麻麻、扭曲盘踞着无数深青色的诡异符文!那符文如同活物,在猩红的光晕下,闪烁着幽冷、不祥、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微光!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肤下缓缓蠕动、纠缠!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产房!

“鬼……鬼画符……妖……妖怪……”李婆子魂飞魄散,布满老人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好奇,颤巍巍地想要触碰那蠕动符文的核心。

指尖刚刚触及婴儿冰凉的皮肤——

“嗡!”

一股无形却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怨毒气息的阴寒煞气,如同毒蛇般顺着指尖猛地窜入李婆子的手臂!她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眼珠瞬间翻白,布满血丝,喉咙里“咕噜”一声怪响,肥胖的身体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直挺挺地向后轰然栽倒!

“砰!”沉重的躯体砸在铺着金砖的冰冷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没了声息。

“李婆婆!”张婆子魂飞天外,尖叫声撕裂了凝固的恐惧。

“啊——!”侍女小莲终于彻底崩溃,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砸落在地,滚烫的热水四溅,她看也不敢再看那诡异的婴儿和昏死的产婆,尖叫着如同无头苍蝇般撞开房门,夺路而逃。

屋外。

陈明远被这接二连三的尖叫和撞击声惊得头皮发麻,心脏狂跳。“里面到底怎么了?!开门!”他再也按捺不住,怒吼着抬脚就要踹向那紧闭的槅扇门。

就在他脚即将触及门板的瞬间——

“哇——!”

第二声异常嘹亮、穿透力极强的啼哭,如同魔音贯耳,骤然响起!这声音盖过了所有的混乱、尖叫和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新生儿的穿透力与……一丝诡异的欢愉?

陈明远踹门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屋内。

张婆子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李婆子,再看看褥单上那个后背布满蠕动青符、不哭不闹、只是微微蜷缩着的大婴儿,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连滚爬爬,几乎是扑到刚刚降生的次子身边。这个婴儿,额间一点殷红如血、饱满欲滴的朱砂痣,在血月红光映照下,妖异得惊心动魄!他没有像寻常新生儿那样因脱离母体而啼哭,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了清脆、短促的“咯咯咯”笑声!那笑声在弥漫着浓重血腥、死亡恐惧和诡异符文的产房里回荡,非但不能带来丝毫生的喜悦,反而像无数冰针扎进在场每一个活人的骨髓里!连昏迷中的柳氏似乎都因为这笑声而痛苦地蹙起了眉头。

“菩萨啊……佛祖啊……”张婆子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祈祷。

无人能见,亦无人能觉。

产房虚空的一角,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四个身形模糊、穿着破烂不堪的皂色短褐、脸上空白一片没有五官的小鬼,正佝偻着身体,吃力地抬着一顶褪色陈旧、蒙着厚厚灰尘与蛛网、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暗红色轿子。轿帘被一只枯瘦如千年老藤、指甲漆黑尖长如同鸟爪的手,微微掀开一道缝隙。一缕缕比最浓的夜色还要粘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怨恨气息的黑气,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出,精准无比地钻入次子宝春微微跳动着、尚未完全闭合的囟门之中。轿帘缝隙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饱含着无尽贪婪、怨毒与满足的叹息,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回响。

双子同生,幽冥开路,血月为凭,煞气入胎。

十里外,灞桥驿亭。

一名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枯槁、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背负一个破旧褡裢的游方老道,正蜷缩在避风的角落,抱着一个磨得发亮、包浆厚重的黄铜罗盘打盹。怀中那沉寂多年的罗盘,毫无征兆地疯狂旋转起来!指针发出尖锐刺耳的“呜呜”厉啸,快得在盘面上拖曳出一道残影!盘面内层的天池水剧烈晃荡,仿佛沸腾!

“嗯?!”老道如遭电击,猛地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珠深处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按住躁动欲飞的罗盘,豁然抬头,浑浊的目光穿透寒夜,死死盯向长安城西陈府的方向。只见天际那道狰狞的绛紫色裂痕尚未弥合,猩红如血的光柱如同垂天之矛,正不偏不倚地笼罩着那片宅院!一股常人无法感知的、磅礴而阴冷的秽气,正从那里冲天而起,搅动着夜空的风云!

“血月裂空,秽气冲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双生同降,一印一煞……”老道脸色剧变,枯瘦的手指如同抽筋般急速掐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本就枯槁的面容瞬间变得灰败,“阴阳逆乱,乾坤倒悬……这……这是……”他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顿,仿佛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指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倒吸一口刺骨的凉气,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尽的惊恐:

“‘幽冥引路,血煞侵朝’!大凶!大凶之兆!长安……长安城恐有……倾覆之祸!社稷动摇之危啊!”

话音未落,“啪嚓——!”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那不知传承了多少代、曾指引无数迷途的黄铜罗盘,竟承受不住那无形秽气的恐怖冲击,盘面如同被重锤击中,生生炸裂成数块!指针崩飞,瞬间消失在冰冷的夜风里。天池水四溅,落在老道的破旧道袍上,留下深色的污迹。

“噗!”老道身体一晃,一口暗红的逆血喷在残破的罗盘碎片上。他看着手中仅剩的罗盘底座和沾血的碎片,又望望那妖异如魔瞳的血月,脸上再无一丝人色,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喃喃自语,声音低微得如同呓语:“天数……天数如此……劫数难逃……劫数难逃啊……”佝偻的身影在灞桥的寒风中,显得无比渺小和萧索。

长安皇城,两仪殿。

殿内数十盏精美的鹤形铜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鎏金狻猊香炉吞吐着名贵的瑞脑香,馥郁的香气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几乎凝结成冰的压抑与沉重。一份边缘沾染着尘土、汗渍和暗褐色可疑污迹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被一名面无人色、双手颤抖的内侍,高高举过头顶,呈送到御案之上。

端坐于蟠龙金漆宝座上的唐太宗李世民,身穿明黄色常服,面容依旧威严,但眉宇间是连日焦灼操劳刻下的深深疲惫。他展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军报,目光扫过其上寥寥数行墨迹未干的字句,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军报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一股混合着狂暴怒意、刺骨寒意和巨大悲怆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庄严大殿!殿内侍立的宫女、内监、侍卫,齐刷刷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屏住呼吸,连殿中燃烧的烛火都似乎被这气势所慑,摇曳黯淡了几分。

兵部尚书侯君集,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须发微颤,声音沉痛而艰涩,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在大殿死寂的空气中艰难回荡:

“陛下……安市城……安市城……我军……我军前锋……尽没!左武卫……左武卫将军张亮所部水师……于建安城遭高句丽贼酋盖苏文伏击……全军……全军覆没!将士……伤亡……逾……逾七万之众!粮秣辎重……尽失……”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砸在金砖地面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李世民面前的紫檀木蟠龙御案被他含怒一掌拍得几乎跳起!案上沉重的白玉镇纸、精致的青瓷笔洗叮当作响,墨汁泼溅,污损了明黄的御案锦缎!

“废物!饭桶!一群误国误军的蠢材!”雷霆般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震得殿宇梁柱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贞观十七年,他御驾亲征高句丽,踌躇满志,誓要一雪前朝征辽失败的耻辱,重振大唐天威!却在安市城下,遭遇了登基以来最惨痛的失败!七万大唐百战精锐,无数跟随他征战天下的好儿郎,埋骨他乡,血染辽东!这份刻骨铭心的耻辱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无数毒蛇在疯狂噬咬着他的心脏!而就在这彻夜难眠、焦头烂额之际,他派去前线调查失利缘由的心腹密使,也带回了关于后方某些大臣“纸上谈兵”、“策略严重失当”、“空耗国力”的密报,其中,刚刚被他贬为著作佐郎的原兵部侍郎陈明远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赫然在列!

“陈明远……陈明远!”李世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冰冷的杀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此人当初在朝堂之上,力主分兵冒进、直取平壤的激昂之态,言辞凿凿,仿佛胜券在握!结果呢?结果就是葬送了七万大军!一股无处发泄、急需迁怒的熊熊烈火在他胸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尽!“若非尔等庸才误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陛下息怒!”谏议大夫褚遂良急忙出列,躬身劝谏,“安市城坚,盖苏文狡诈,天时不利……此非全人力可挽回啊!”他额角渗出冷汗,深知此刻任何为败军辩解都可能引火烧身。

“息怒?朕如何息怒!”李世民猛地站起,眼中血丝密布,如同一头受伤的雄狮在殿中焦躁踱步,“七万!那是七万条活生生的人命!是朕的子民!是朕的兵!不是纸上的墨点!”他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案上一份沾着泥点的奏报,那是前几日才送来的关于薛延陀趁火打劫、袭击朔州的军情!他狠狠将其摔在殿前:“再看看这个!夷男那条喂不熟的豺狼!趁朕东征,竟敢撕毁盟约,偷袭朔州!掳掠边民!高句丽贼酋盖苏文,更是遣密使远赴漠北,妄图与薛延陀南北夹击,抗衡我大唐!此等狼子野心,朕岂能容!”

殿内群臣噤若寒蝉。败军之痛,北疆之危,如同两块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户部尚书戴胄硬着头皮上前:“陛下,辽东酷寒早至,粮道断绝,实乃天时不利。当务之急,是令李勣大将军速速收拢残部,退回辽西,保全元气。至于朔州……薛延陀不过疥癣之疾,待开春……”

“疥癣之疾?!”李世民厉声打断,抓起那份薛延陀的军报,声音冰冷刺骨,“夷男遣其子大度设,率铁骑五万,趁虚而入!阿史那思摩败退朔州,长城以北,几无屏障!这疥癣之疾,再不管,就要烂到骨头里了!高句丽未平,薛延陀又起,我大唐何时沦落到被这些跳梁小丑欺辱至此!”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战战兢兢的群臣,最终落在一位身材魁梧、面容沉毅的将领身上——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薛卿!”

“臣在!”薛万彻声如洪钟,跨步出列。

“朕命你即刻点齐三万精骑,星夜兼程,驰援朔州!务必击退薛延陀,守住长城!告诉阿史那思摩,朕给他的兵,给他的粮,不是让他龟缩在朔州城里的!让他给朕打出去!若再失寸土,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薛万彻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眼中燃烧着战意,“定不负陛下所托!必叫那薛延陀蛮子有来无回!”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退出殿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

李世民的目光又转向侯君集,带着一丝疲惫,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朕旨意,令李勣……撤军吧。安市城……不打了。让他……把能带回来的儿郎,都带回来……”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痛的血气。他颓然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巨大的挫败感与对逝去生命的哀痛,几乎将他淹没。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另,传旨幽州都督张俭,严密监视高句丽动向,防止盖苏文趁胜追击。令营州都督程名振,加紧操练本部兵马,并征发契丹、奚族健儿,随时听调!高句丽……朕,绝不会就此罢休!”

陈府庭院。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产房的门被猛地拉开。张婆子抱着一个包裹在柔软光滑、织金暗纹蜀锦襁褓里的婴儿,踉跄着冲了出来,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茫然:“老……老爷!生了!夫人生了!是两位小郎君!夫人……夫人力竭昏过去了!李婆子……李婆子她……”她语无伦次,不敢提那昏死的产婆和诡异的符文。

陈明远紧绷的神经因“母子平安”四字微微一松,但随即被更浓重的阴霾覆盖。他看也没看张婆子怀中那华贵襁褓里的婴儿,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张婆子,如同旋风般大步跨入那充斥着浓重血腥、死亡和诡异气息的产房。

屋内景象触目惊心。柳氏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如同凋零的白花瘫软在凌乱的锦被中。地上,李婆子肥胖的身躯依旧毫无声息,脸色青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而在床榻旁一张矮小的黑漆螺钿方榻上,长子晨曦被极其随意地裹在一块染着暗红血污的粗糙葛布中,小小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不哭不闹,异常安静,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

“大人!”一直强撑着守在屋内的老管家陈福,此刻如同风中残烛,颤巍巍地指着矮榻上的婴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您……您快看大郎君!那……那东西……动了!”

陈明远阴沉着脸,如同覆盖着寒霜,一步步走近。窗外残余的血色月光,透过被乌鸦啄击得布满裂痕的明瓦,斑驳地洒落在婴儿赤裸的后背上。只见那些原本如同烙印般清晰、深青色的诡异符文,此刻竟如同活过来的蝌蚪群,在婴儿细腻的皮肤下缓缓蠕动、游移!紧接着,丝丝缕缕青黑色的阴冷雾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婴儿体内强行抽离,缓缓升起!它们盘旋着,扭曲着,带着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悄无声息地没入矮榻后方那面绘着童子嬉戏莲塘图的粉白墙壁!那墙壁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将青黑雾气吞噬殆尽,只在空气中残留下一丝冰冷刺骨、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婴儿的后背,恢复了一片光滑细腻,仿佛刚才那恐怖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陈明远心头狂震,一股混杂着极度惊骇、厌恶和恐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混合着求证与毁灭的冲动,狠狠摸向婴儿那温热的脊背——入手处只有婴儿滑腻柔软的皮肤,温热的触感提醒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却再无任何符文的痕迹。

“妖孽!果真是妖孽!不祥之物!祸胎!”陈明远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嫌恶地在自己的青缎常服上用力擦拭着,仿佛沾上了什么世间最污秽的东西。他盯着那安静闭眼、仿佛沉睡的长子晨曦,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腐肉。胸中那因谏言征辽被贬、郁积了月余的滔天怒火,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可以肆意宣泄的出口。贬官的屈辱,前途的黯淡,对柳氏难产的怨怼,以及对这诡异长子的恐惧,瞬间拧成了一股狂暴的杀意!

“老爷!使不得啊!”老管家陈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老泪纵横,不顾一切地膝行上前,死死抱住陈明远的小腿,“老爷!大郎君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是陈家的血脉!方才……方才定是老婆子老眼昏花,或是……或是胎里带来的异象,未必就是妖孽啊!求您看在祖宗份上,看在夫人刚刚生产的份上,手下留情!虎毒尚不食子啊老爷!”他声嘶力竭,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瞬间青紫一片。

“滚开!老糊涂!”陈明远眼中戾气暴涨,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陈福的胸口!“砰!”陈福痛呼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半天喘不上气。

陈明远看也不看痛苦的老管家,几步冲到门口,指着张婆子怀中那包裹在华丽蜀锦里的次子宝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看看!看看我的二郎!落地便笑,声如清泉!额生朱砂,红光隐现!这才是天赐的麟儿!福泽深厚的贵相!这才是我陈明远的儿子!我陈家的希望!”他近乎粗暴地从张婆子手中夺过那蜀锦襁褓,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低头看着次子宝春安然熟睡、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妖异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情与满足。然而,当他再抬起头看向矮榻上那被葛布包裹的长子时,那点温情瞬间被冷酷的杀机取代,语气森寒如同九幽寒风:

“至于那个妖孽……留着他,只会给陈家招来灭顶之灾!陈福!”他厉声喝道,目光如刀般扫过屋内几个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侍女和张婆子,“去找个‘稳妥’的人!今夜!立刻!给我处理干净!做得干净利落,扔到乱葬岗喂野狗!若敢走漏半点风声……”他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连同你们的父母兄弟,一并乱棍打死!挫骨扬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老爷!万万不可啊!这是杀子!会遭天谴的!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啊!”陈福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到陈明远脚边,涕泪交加,声音凄厉绝望。

“天谴?地狱?”陈明远狞笑一声,血月余晖映着他狰狞的脸,“老子现在就在地狱里!是这妖孽,是这世道逼我的!滚!”他再次抬脚欲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庭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一个浑身泥泞、风尘仆仆的兵部信使,不顾门房阻拦,直闯而入,单膝跪倒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嘶哑而高亢:

“陈大人!兵部急令!陛下……陛下有旨!”

陈明远踹向陈福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信使。此刻他官微言轻,兵部怎会深夜派人直闯他的私宅?

信使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盖着兵部大印的公文,快速念道:“著作佐郎陈明远,虽因前事左迁,然熟稔边务,着即日起复!即刻前往营州都督程名振帐下效力,任行军记室参军!协理契丹、奚部军务,整饬边备,严防高句丽贼寇!限三日内启程,不得延误!”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陈明远满腔的杀意和狂怒瞬间被冻结。复起?去营州?那个刚刚经历安市城惨败,直面高句丽兵锋,又与桀骜不驯的契丹、奚族杂处的是非之地、凶险边陲?!

“这……这是……”陈明远难以置信地接过公文,手指微微颤抖。他贬官不过月余,兵部怎会突然起用?难道是……陛下对征辽失利追责,要将他这“纸上谈兵”的罪臣,直接丢到最前线去“戴罪立功”?甚至……借刀杀人?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营州……那里是百战之地,刀箭无眼,更有程名振那等以严厉著称的边将!

信使似乎看穿了他的惊疑,压低声音道:“大人,前线……败了!安市城……七万大军啊!陛下震怒!辽东酷寒,粮道断绝,李勣大将军已然……已然撤军了!如今薛延陀又在北边闹事,高句丽气焰嚣张,边防空虚!程都督处急需通晓军务的干员!兵部……兵部也是无人可派了!”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兔死狐悲的无奈和前线噩耗带来的沉重。“程都督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军令如山,大人……早做准备吧!”说完,匆匆一拱手,转身离去,留下庭院中一片死寂。

败了?真的败了?!七万大军覆灭?!陈明远如遭雷击,捏着那卷薄薄却重如千钧的公文,呆立当场。他当初力主的分兵急进之策,如今看来,简直如同催命符!七万条性命……这份罪责,恐怕此生难赎!如今被派往营州,是机会,更是催命符!程名振……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悍将,自己这戴罪之身,在他手下稍有不慎,恐怕就会……

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次子宝春,那点朱砂在残月下红得刺眼。再看看矮榻上被葛布包裹、如同弃履的长子晨曦。杀意虽未消,但此刻却多了更现实的恐惧和沉重的负担。他若因杀子获罪,或是死在边关,这襁褓中的“祥瑞”麟儿,又如何在这长安立足?陈家……又当如何?

“老爷……”陈福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再次哀求,声音嘶哑,“大郎君……留他一命吧!送去庄子上,远远的打发了,眼不见为净!也是……也是给大人您积一份阴德啊!边关凶险,大人此去……此去……总要为二郎君……留条后路啊!”他语无伦次,却死死抓住了陈明远此刻最深的恐惧——边关的死亡阴影和对次子未来的担忧。

陈明远抱着宝春的手紧了紧,眼神剧烈闪烁。杀子,终究是大忌,一旦泄露,前程尽毁。流放……或许更“稳妥”。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矮榻上那安静得可怕的婴儿,又想起兵部那冰冷的限期。最终,那狂暴的杀意被更深的疲惫和现实的算计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声音冰冷如铁:

“此子不祥,留之必成祸患。暂且……圈禁于此,自生自灭罢。饿死了,也是他的命数。”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送些清水,不准给任何食物。若有人敢私自喂养……”未尽的话语里,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他抱着宝春,转身大步离开这充满血腥和诡异气息的房间,仿佛多留一刻都会被污染。

内院暖阁。

浓重的安神药味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柳氏在药力的作用下,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溺水者,挣扎着浮出水面。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尚未完全睁开,双手便已下意识地在身侧摸索,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而焦急的声音:“孩子……我的孩子……宝春……”

守在一旁、同样心有余悸的奶娘王氏,赶紧将包裹在柔软温暖蜀锦襁褓中的次子宝春,小心翼翼地放进柳氏虚弱的臂弯里。柳氏低头,怀中婴儿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额间那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在暖阁柔和的烛光下,红得娇艳欲滴,仿佛一颗凝固的血珠。一股源自母性的柔情瞬间淹没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而满足的微笑:“我的宝春……娘的乖儿……娘的命根子……”她将脸深深埋进襁褓,贪婪地汲取着婴儿身上那股纯净(在她看来)的奶香,仿佛那是她在这惊魂一夜后唯一的救赎和慰藉。

“夫人……”心腹侍女翠缕小心翼翼地端着参汤走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提醒道,“大郎君……大郎君他……”

柳氏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过,瞬间僵硬凝固。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那恐怖符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对产房血腥混乱的本能厌恶,有对丈夫暴怒的畏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带来灾祸”的长子的迁怒。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片冰冷的疏离与决绝的冷漠。她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宝春,仿佛要用这温暖的襁褓筑起一道隔绝所有不祥的高墙,语气疲惫而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那个……抱远些。别惊扰了我的宝春。晦气。”她闭上眼,将脸紧紧贴在宝春温软的襁褓上,声音低微却斩钉截铁,“让老爷……看着处置便是。我……再不想见他。”暖阁里炭火正旺,暖香浮动,却因她这句话,透出一种骨子里的、令人心寒的冰冷。

后宅空屋。

陈明远独自站在那处偏僻、堆满杂物的空屋窗外。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残余的血月微光,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被粗葛布包裹的影子轮廓。里面偶尔传来几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声响。

老管家陈福无声地跪在陈明远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身下的尘土。他不敢再求情,只能以这种卑微的姿态,为那个无辜降临、却已注定悲惨命运的小生命,做最后的无声哀悼。

陈明远的手几次抬起,又几次沉重地放下。杀意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疯狂滋长。然而,陈福那绝望的跪姿,婴儿那微弱的气息,妻子柳氏那句冰冷的“处置”,以及兵部那卷催命的公文,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残存的、被愤怒和恐惧死死压制住的父性本能上。两种力量在他心中激烈地撕扯、搏杀。夜风吹过他冰冷的官袍,带来刺骨的寒意。

最终,那被贬官的滔天怨愤、对“妖异”的根深蒂固的恐惧、对“维护家族”的扭曲责任感,以及对边关未知凶险的沉重压力,彻底压倒了最后一丝怜悯。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袖袍,仿佛要甩掉所有的不快和犹豫,转身大步离开,决绝的背影融入沉沉的夜色,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如同最终判决的低语,在呜咽的寒风中飘散:

“此子不祥,留之必成祸患。暂且……圈禁于此,自生自灭罢。饿死了,也是他的命数。”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送些清水,不准给任何食物。若有人敢私自喂养……”未尽的话语里,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是对命运不公的宣泄,也是对未来的赌咒:“宝春……我陈家的麒麟儿!为父此去边关,纵是刀山火海,也要搏一个功名回来!必让你……享尽人间富贵尊荣!谁也……挡不了你的路!”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留下空屋中那微弱的气息,和庭院里老管家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三更天的血月异象与那撕裂夜空的啼哭,如同命运之神最冷酷的刻刀,在这对孪生兄弟降生于世的瞬间,便在他们稚嫩的身躯上和这煌煌天朝的心脏——长安城,刻下了第一道深可见骨、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血月之下,双子降生。长子晨曦,背负幽冥诅咒,符文隐现,生而见弃,命如草芥,蜷缩于冰冷空屋,清水难求;次子宝春,暗藏鬼祟邪气,朱砂点额,得尽恩宠,集万千“祥瑞”于一身,温软襁褓之中已承载父亲搏命边关、扭转乾坤的全部野望。

而千里之外的营州,烽火已燃,战云密布。程名振的铁腕,契丹奚族的桀骜,高句丽得胜之师的虎视眈眈,薛延陀在北境的蠢蠢欲动……这一切,都将成为陈明远戴罪之身的炼狱,也将是那被弃长子未来命运轨迹中,无法回避的血色背景。

他们截然相反、注定在未来的岁月里激烈碰撞、纠缠不休的命运轨迹,早已在那撕裂天幕、染尽山河的猩红月光中,被无形而强大的幽冥之手与家国战鼓的轰鸣,不可逆转地刻进了大唐历史的阴影深处,拉开了那场席卷天下、搅动幽冥的血雨腥风的序幕。

小说《大幽冥劫》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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