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会议室内本已炽热的空气冷却下来，变得锐利而凝重。
孙文博眼中闪烁的狂热光芒也瞬间收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被技术上的突破可能性冲昏了头脑，却忽略了这背后最根本、最致命的问题，权力的归属。
一个能覆盖全国、绑定身份、监控所有修行者的“天道”网络，其掌控权，将是超越了政权、军权的终极权力。
这个问题，陈风回避不了，也绝不能回避。
陈风迎着李静刀锋般的目光，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坦然。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也早就有了答案。
“李局，您问到了最核心的点上。”陈风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我的回答是，这个灵网，不属于我，它必须，也只能属于国家。”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让自己的阐述更加清晰。
“在我的构想中，我，或者说我的神识，扮演的角色的确是主服务器。但这只是在灵网建立的初期，因为目前只有我具备足够强大的神识，能够作为网络的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它的主人。”
他看向孙文博，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技术架构。我，是这台超级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CPU）。但操作这台计算机的操作系统，必须由国家来编写；使用这台计算机的最高权限管理员账户，也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我只是提供算力的硬件，而你们，是制定规则、发布指令的软件和用户。”
这个比喻通俗易懂，瞬间让李静和孙文博明白了陈风的立场。
李静紧绷的面容略有松动，但目光依旧审慎：“口头上的承诺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人心是会变的，陈风同志。当你掌握了这种神乎其技的力量，当你能一念之间感知全国修行者的思想，你如何保证自己不会迷失？我们又如何保证国家的最高机密，不会在你这个硬件中留下痕迹？”
这是更深层次的拷问，已经触及到了信任的底线。
“我无法用言语来证明我永不改变。”陈风坦诚道，“但我可以用行动和机制来约束自己。我请求，由道法科学研究院和最高机构共同成立一个特别小组，对我进行最高级别的监控。同时，我们可以共同研发一种神魂协议或者防火墙。”
他进一步解释：“这个协议，将是灵网的底层规则。比如，我们可以设定，除非获得最高委员会三人以上的神魂授权，否则我作为主服务器，无法主动探知任何一个节点的具体思想，只能进行数据流的监控和功法频率的校准。再比如，所有涉密的通讯频道，对我来说也应该是加密黑箱，我能感知到能量在流动，但无法解析其中的内容。我愿意毫无保留地开放我的神识，配合研究院，来建立这样一套制约体系。”
“我，心甘情愿，成为第一个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
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空气中的锐利和凝重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震撼与深思的氛围。
孙文博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重新燃起了光芒，但这次不再是狂热，而是夹杂着敬佩。
他喃喃道：“以神识为对象，建立一套访问控制和权限管理机制……这……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交叉了计算机科学、脑科学、甚至哲学的终极课题！如果能实现，这本身就是对人类文明的巨大贡献！”
李静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风，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个年轻人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
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陈风同志，我代表组织，为你刚才的这番话，表示最高的敬意。”她站起身，朝着陈风伸出了手，“你的格局和胸怀，没有辜负国家对你的信任。你提出的制约机制，我们会立刻组织最顶尖的专家进行论证。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验证你所说的灵网雏形，是否真的存在。”
“理论终究是理论，”李静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锐利，“我需要亲眼看到事实。”
陈风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这是应该的。我随时可以开始。”
“好！”李静收回手，雷厉风行地转身，“孙院长，立刻准备！清空主控室，除了核心人员，无关人等一律撤离。将十二名先驱者队员的实时生理数据、脑电波数据、能量波动数据全部接入主屏幕。我要最高规格的记录和分析！”
“明白！”孙文博激动地领命而去。
地下堡垒的核心主控室内，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成了十三个区域。
正中央是陈风的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周围则是十二名先驱者队员的实时监控画面和数据流。
李静、孙文博，以及几位头发花白、国宝级的科学家站在控制台前，神情凝重。
陈风盘膝坐在主控室中央的一张特制蒲团上，双目轻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精神。
“陈风同志，准备好了吗？”李静通过内部通讯问道。
“可以开始了。”
“开始！”
随着李静一声令下，陈风的心神再次沉入那片无形的感知世界。
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蔓延，而是带有明确目的的主动构建。
他的神识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织工，精准地找到了那十二个因为修炼同源功法而散发着微弱共鸣的能量光点。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像一根温柔的丝线，轻轻触碰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光点那是陆天宇。
隔离修炼室内，盘膝而坐的陆天宇浑身猛地一震。
他正沉浸在《全民基础修行法》那种温润如水的能量流转中，忽然间，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念”。
一个温和、熟悉、却又带着几分宏大的“意识”，轻轻地叩响了他的心扉，仿佛在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陈风的“意识”。
作为一名军人，陆天宇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但那股意识中透出的坦荡与熟悉感，让他瞬间就放下了戒备。
他知道，实验开始了。
他在心中，用尽全力，回应了一个字：“请！”
下一秒，陆天宇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仿佛被接入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
他的感知不再局限于这间斗室，他模糊地“感觉”到了另外十一个与自己相似的、正在发光的“点”。
他们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彼此呼应。
主控室内，数据狂潮瞬间爆发！
“报告！一号样本（陆天宇）与主服务器（陈风）脑电波出现同频共振！频率……天啊，是无法被仪器捕捉的超高频段！”
“报告！十二个样本之间的能量场开始产生同步谐振，误差率低于十万分之一！他们的修炼效率在同步提升！”
孙文博死死盯着屏幕，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看到了吗？他在握手！他在与每一个节点建立链接！他真的在用神识，编织一张前所未有的网络！”
陈风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同时与十二个人建立并维持稳定的精神链接，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他像一位耐心的工程师，逐一与每一位队员的意识进行“握手”，获得他们的“许可”，然后将他们拉入这个由自己神识构筑的虚拟网络空间。
当第十二名队员成功链接的刹那，一张由十三个光点构成的、稳定的星云图，在陈风的脑海中彻底成型。
他，就是中央那颗最明亮的恒星。
十二名队员，就是环绕他运行的行星。
灵网1.0，加密通讯的雏形，成了！
“我现在尝试第一次通讯。”陈风的声音直接在李静和孙文博的脑海中响起。
这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神识的直接传递。
两人身躯同时一震，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这种感觉太过奇特，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大脑里直接说话，但又没有丝毫被侵犯的感觉，清晰、直接，且绝对私密。
李静迅速镇定下来，她看了一眼控制台，所有窃听设备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对着面前的麦克风，沉声下达了指令：“陈风同志，现在，请对一号样本，陆天宇，下达一个指令。指令内容为：起立，向右转，打一套军体拳第一式。”
这个指令，只有她、孙文博和少数几个核心人员知道。
陈风本人，以及隔离室内的陆天宇，都毫不知情。
“收到。”陈风的意念再次在李静脑中回应。
随即，他将李静的指令，通过灵网，转化成纯粹的意念信息，精准地传递给了陆天宇的节点。
隔离室内。
陆天宇正惊奇地感受着这个奇妙的精神网络，忽然，一个清晰无比的指令，如同烙印般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起立，向右转，打一套军体拳第一式。”
没有丝毫犹豫，军人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
在监控画面中，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陆天宇猛地睁开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与激动。
他干脆利落地起立，一个标准的向右转，随即，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打出了整套军体拳的第一式。
动作标准，时机精准，仿佛是听到了最高分贝的口令。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间隔离室是绝对隔音的，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打拳的身影。
他们见证的，不是一次简单的通讯测试。
他们见证的是，一种颠覆性的指挥方式的诞生。
一种无视物理距离，无视电磁干扰，绝对保密的，灵魂层面的指挥！
当陆天宇收拳立定的那一刻，孙文博这位年过花甲的顶尖科学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地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声音嘶哑地吼道：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这是神迹！这是我们华夏文明的神迹！”
李静的身体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眼前的成功，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千军万马，能在同一刹那，接收到来自指挥官的同一个意念。
舰队在深空中，能实现零延迟的战术协同。
情报人员在敌人的心脏，能传递出永不被截获的讯息。
这张网，将是华夏巨龙身上最坚不可摧的神经！
她缓缓拿起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昂，传遍了整个主控室。
“我宣布，灵网项目，正式成立。代号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