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博士的警告像冰冷的雨滴，砸在苏契辰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上，却未能激起丝毫涟漪。他眼中只有玻璃墙后那片微弱的、固执闪烁的蓝光，那是他仅存的圣杯，是炼狱尽头唯一的光，哪怕那光是由痛苦和绝望点燃。
“校准需要时间，苏先生。强行二次链接，你的大脑可能会…”凯勒试图做最后的劝阻，他的冷静面具下，终究藏着一丝对眼前这具即将被推过临界点的肉体的、属于科学家的审视。
“我说了，现在！”苏契辰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里是焚尽一切的偏执，他甚至一把揪住了凯勒的白大褂领口，力量大得让后者一个踉跄，“听不懂吗？！她等不了！我也等不了！”
周围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一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凯勒博士抬手制止了手下，他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困兽般的男人，最终点了点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珍贵的、即将被送上极限测试台的实验体。“如您所愿。调整参数，屏蔽阈值下调至最低，聚焦强度提升至理论最大值。准备二次强制链接。”
冰冷的指令下达。技术人员们沉默而高效地操作起来，房间里的嗡鸣声变得更加尖锐，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弦被绷紧到了极致。
周薇想冲过去阻止，却被工作人员客气而强硬地拦在了隔离区外，只能绝望地看着苏契辰再次躺回那个冰冷的平台，看着更多的传感器像水蛭般吸附在他的头部和太阳穴。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二次链接启动的瞬间，没有了最初的缓慢适应，而是如同被高压电流直接贯穿！
“呃——！”苏契辰的身体猛地反弓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挤出不成声的痛吼！视野瞬间被撕裂的白光充斥，耳边是足以刺穿鼓膜的尖锐鸣响！
这一次，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流淌，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烧红的烙铁，粗暴地烫印在他的意识之上！林汐梦所承受过的所有冰冷目光、恶毒揣测、窒息般的病痛、以及最终拉成直线的心电图那声长鸣…全都变成了他的酷刑！
但他死死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溢出，意志力像一把淬火的刀，强行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洪流，不去抵抗，反而…拥抱它！他让自己沉入那无边的痛苦之中，仿佛要通过共享她的炼狱，来分担她的重量，哪怕被烧成灰烬！
“监测到干预者意识出现严重同化现象！边缘系统过度激活！前额叶活性急剧下降！”技术人员急促地报告，声音带着一丝惊恐。
凯勒博士紧紧盯着主屏幕上代表苏契辰意识稳定性的曲线正在疯狂跳水，而代表林汐梦意识残响的蓝光，却在这种近乎自毁的“供养”下，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稳定下来，甚至…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节律性的闪烁！
“不可思议…”凯勒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科研光芒，“继续！维持链接！记录所有数据！”
**—
在那片被强行撕开的意识通道的尽头，景象再次变幻。
不再是扭曲的噩梦，也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苏契辰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黑的、冒着袅袅青烟的土地上。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没有星辰，只有龟裂的、如同血管般的丑陋纹路。远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死寂的黑色海洋，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冷的、如同墓碑般的碎片——那是破碎的灯塔残骸，是断裂的秋千，是褪色的画板…
这里，像是那个美好梦境被彻底摧毁、焚烧后留下的荒芜废墟。
而在废墟的中央，他看到了她。
不再是那个扭曲的残影。
是林汐梦。
她抱膝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是随时会被这片死寂的废墟吞噬。
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洁白光芒，与周围死寂的焦黑形成了凄凉的对比。那光芒，是她最后一点未被污染的核心，是苏契辰不惜燃烧自己才勉强为她稳定住的、最后的“自我”。
“汐梦…”苏契辰的声音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响起，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他不敢大声，怕惊扰了她，怕这点微弱的光也会散去。
那团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迟疑地抬起了头。
苏契辰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呼吸停滞。
是她的脸。苍白，透明，布满泪痕，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但，是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和死寂，也没有了那个残影的扭曲和恶意，只有深深的、仿佛流干了所有眼泪的哀恸。
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认出了他，那巨大的悲伤中，竟然缓缓漾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温柔和歉疚。
“…你…还是…找到这里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絮，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对不起…把你…也拖进了…这么难看的地方…”
她看着这片代表着她内心最终状态的焦土，眼中满是羞耻和痛苦。
“不…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苏契辰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却又怕自己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惊扰，“都是我…”
林汐梦却微微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没有…谁对谁错了…”
她环顾四周的死寂，眼神空洞了一瞬：“…都…结束了…”
“…这里…就是最后了…”
“…我…已经…走不动了…”
她的声音里，是一种彻底燃尽后的、令人心碎的平静和认命。那层微弱的白光，也随之黯淡了一分。
“不！没有结束！”苏契辰心中大恸，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到她面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再次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
现实的无力感再次狠狠击中他！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泪眼，看着那层正在变弱的微光，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