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城的烽火在黑夜里燃烧，如同大地撕裂后渗出的熔岩，灼目而刺眼。百里瑾站在城头，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那半截骨刀在她手中散发着持续不断的阴寒，仿佛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万载玄冰。
城内的气氛骤然绷紧。号角声苍凉急促，一队队北境卫士披甲执戟，沿着覆雪的石阶跑向防御岗位。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霜狼骑手们集结在广场，那些巨大的战狼似乎也感知到不安，低声咆哮着，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雾团。
“大小姐，烽火已按序列点燃，直至黑石堡。各哨所均已回应。”一名满脸风霜的百夫长上前禀报，目光扫过百里瑾手中的骨刀时，瞳孔微微一缩。
“巡逻范围扩大一倍。派出三支精锐斥候队，沿着雷顿小队最后的路线搜索，带上通讯玉符，有任何发现即刻回报，不得恋战。”百里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通知铸坊，所有熔炉全力开工，优先修复城防弩和炼制破魔箭簇。药师堂准备救治物资，可能很快会用上。”
“是！”百夫长领命而去。
百里瑾转身，走向城楼内的指挥所。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北境地图，羊皮纸已然泛黄，上面标注着家族堡垒、哨所、已知的险地以及那条被重重标记的——幽冥煞海防线。她的指尖划过雷顿小队失踪的区域，最终落在代表凛冬城的黑色塔楼标志上。
“传令官。”
“属下在！”一名年轻文书立刻上前。
“以我的名义，起草两份急报。一份发往龙息堡，用最正式的符文加密，陈述我们遇到的袭击，附上对这骨刀能量的初步检测结果，再次请求仙朝即刻支援。另一份…”她顿了顿，“发给我兄长，内容相同，加上一句：情势危急，恐非寻常，盼速归。”
文书快速记录着，忍不住抬头：“大小姐，您认为这次…”
“我不知道。”百里瑾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但我感觉…这次不一样。这些东西，不像我们过去见过的任何魔物。它们…很有组织。”
她挥了挥手，文书躬身退下。指挥所内只剩下她一人，还有窗外永恒的风雪声。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骨刀，尝试将一丝精纯的冰系灵力注入其中。
嗡——
骨刀轻微震颤，那死寂的阴寒能量骤然反扑，试图侵蚀她的灵力，甚至顺着灵力连接向她神识钻来！一股暴虐、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碎片冲入她的脑海——那是无尽的黑暗、刺骨的冰冷、以及对于一切生机的憎恶。
百里瑾闷哼一声，立刻切断了灵力，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好诡异的力量！并非单纯的死气或魔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她必须尽快弄清这到底是什么。百里瑾收起骨刀，大步走向家族秘典库，那里存放着百里一族千年以来关于北境和幽冥煞海的所有记载。希望先人的智慧，能留下一些线索。
…
与此同时，龙息堡。
朝会虽散，但暗流并未平息。轩辕弘并未返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径直来到了仙朝宝库深处的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光滑，却并非映照出人影，而是不断流转着各色光点与模糊的影像。这是“仙朝监察镜”的子镜之一，虽无法清晰窥视各地细节，却能监控大范围的灵气流动和异常能量爆发。
轩辕弘负手立于镜前，身后站着他的心腹，监察司统领墨渊。
“北境的烽火，点燃了。”墨渊低声道，声音干涩如同摩擦的砂纸。他指向镜面边缘一处不断闪烁的微弱红点，“能量反应剧烈，且…异常。与我们数据库中的所有已知魔物或功法频谱均不匹配。”
轩辕弘面无表情：“百里家送来的急报，说的也是这个。一种未知的、强大的、极具攻击性的邪祟。”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们总是喜欢夸大其词，以便索要更多资源。”
“殿下，”墨渊沉吟片刻，“此次的能量特征，确实古怪。阴寒死寂，却又带着一种…狂暴的活性。需要派人去实地调查吗？”
“派人？”轩辕弘轻笑一声，“派谁？派我们的人去北境那苦寒之地，替百里家干活？然后让他们更有理由说‘看，仙朝也认为情况严重’？”
他走到镜前，伸出手指，凌空点向那代表北境的红点：“盯着它。记录所有数据。但不必采取行动。百里家族镇守北境千年，若是连这点‘异常’都处理不了，那这仙朝第一防线之名，也该换人了。”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铜镜，看到那片冰雪覆盖的土地：“我们的重心，是即将开启的‘上古仙府’。那才是能真正决定仙朝未来，决定我轩辕氏权威的关键。各大家族的动向如何？”
墨渊立刻切换了镜面影像，显示出大陆其他区域的光点：“东方家族的碧波府舰队活动频繁，似乎在向西部海域增派力量，疑似与仙府可能出现的‘破碎裂谷’方向有关。南宫家族内部比武选拔出的精英修士团已集结完毕，动向不明，但大概率是向西。西门家族…信息很少，但我们的暗桩回报，其内部情报流通量近日激增，尤其是关于裂谷周边地域的。”
“都在蠢蠢欲动啊。”轩辕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贪婪，“仙府之秘，关乎长生，关乎力量…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我们的人准备得如何？”
“‘龙牙卫’已整装待发，由三位元婴客卿长老带队，随时可以秘密开赴裂谷区域布置。”
“很好。”轩辕弘满意地点点头，“记住，裂谷之事，优先级高于一切。北境的骚动，不过是疥癣之疾。”
“那…陛下那边？”墨渊小心地问。
“父皇？”轩辕弘笑容淡了些，“他老人家近日沉迷于炼丹长生，朝政既已交于我，便不必拿这些‘小事’去烦扰他了。一切，我自有决断。”
墨渊低头称是，不再多言。
轩辕弘最后瞥了一眼监察镜上那抹属于北境的、依旧闪烁不定的红点，眼神漠然，随即转身离去。密室重归寂静，只有无数光点在镜面上无声流淌，映照着九霄大陆的纷繁扰动与悄然滋生的黑暗。
…
东方，碧波府。
与北境的肃杀、龙息堡的压抑不同，位于群岛之间的碧波府终年暖湿，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巨大的港口停泊着无数舟船，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十数艘体型修长、笼罩着淡淡水汽灵光的“蛟龙舟”。
一座凭海临风的琉璃阁内，东方家族的实际主事者之一，长老东方玥，正悠闲地烹茶。她面前的水镜中，清晰地显示着一段影像——正是数日前，东方家族一支商队遭遇“海盗”袭击的画面。
画面中，那些“海盗”功法驳杂，但偶尔使出的凌厉剑招和配合默契的战阵，却带着抹不去的轩辕家战法的影子。
“三叔，你看。”东方玥将一杯灵气氤氲的香茶推给对面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轩辕家的人，扮海盗倒是越来越熟练了。截了我们一批准备运往西陆的灵材，是想拖延我们在仙府争夺中的准备？还是单纯想恶心我们一下？”
被称作三叔的老者呷了口茶，呵呵一笑：“轩辕弘那小子，心眼比他爹多，格局却小了。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损失如何？”
“些许灵材，九牛一毛。”东方玥语气淡然，“倒是他们的一艘伪装船，被我们的‘水缚阵’留下点‘小礼物’。”她指尖轻点，水镜画面切换，显示出一块从击沉敌船上捞起的残破木板，上面有一个被刻意破坏但依稀可辨的火焰徽记——并非轩辕家的龙纹，而是南宫家的烈焰朱雀。
“哦？”三叔挑了挑眉，“祸水东引？还是栽赃嫁祸？或者…南宫家也有人参与了？”
“谁知道呢。”东方玥笑容温婉，眼神却冷静如冰，“把这‘礼物’收拾好，连同之前的监察水镜记录，一起给南宫家送过去。就说我们遭遇不明势力袭击，侥幸击退，发现了这个，特来提醒他们警惕是否有家徽被盗用，或是…出了家贼。”
三叔哈哈大笑：“妙！让那群脾气火爆的家伙自己去琢磨吧。我们呢？”
“我们？”东方玥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浩瀚无垠的大海，“自然是按原计划。加大与西门家的情报交易，我们要知道裂谷周边最精确的空间波动数据。舰队继续向西巡航，训练水手们的两栖作战能力。仙府之争，可不是陆上那些蛮夫的专利。”
海天一色，波涛之下，暗流涌动。
…
而在北境，百里瑾终于在一卷年代极为久远、甚至以某种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老卷轴上，找到了些许模糊的线索。
卷轴上的文字并非现代通用语，而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北境秘文。她借助工具书，艰难地解读着。
其上描述了一种来自“幽冥深处”的“秽恶之力”，能侵蚀血肉，转化生灵，其所及之处，万物凋零，唯余死寂与冰寒。上古先民称之为——“寂灭之寒”。
旁边还有一幅简陋却令人心悸的插图：一些扭曲的、如同由黑色冰晶构成的类人形体，正在围攻一名持戟的战士。那战士的戟尖闪耀着光芒，却似乎对那些怪物效果甚微。
插图的角落，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符号——一个扭曲的、如同黑洞般的漩涡，周围延伸出冰晶般的尖刺。
百里瑾拿起那半截骨刀，仔细对比。果然，在骨刀的刀柄末端，她发现了一个几乎被磨损掉的、却与卷轴上一般无二的符号！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卷轴最后一行警告式的古语被她翻译出来：
“寂灭之寒，非此世之力，乃虚空之疡。凡其所触，灵脉亦将枯朽。切记，当其标志显现，冰凰亦需泣血，长城恐难再御…”
窗外，风雪呼啸得更急了。
百里瑾握紧了骨刀，指尖冰冷。她望向南方，龙息堡的方向。
求援的讯息，早已发出。但回应，至今杳无音信。
她知道，凛冬城，或许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而在那无尽的风雪与黑暗深处，某种更加庞大、更加饥饿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