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评审们手持花枝走向香案时，我悄悄抬眼望向高台。大将军正襟危坐，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显然比我还紧张；夫人握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身上，带着无声的鼓励。洛川不知何时站在了高台侧后方，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未卸，想来是刚从军营赶来，他朝我微微颔首，眼里的担忧与期许掺在一起，像揉碎了的星光。
香案前的议论声渐渐清晰。“8号这芙蓉开得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闻着还有股淡香，是把花汁混进纸里了？”我嘴角刚要扬起，就见圣君墨鸿宇忽然对身边的内侍低语了句，内侍随即快步走下台，在8号香案前驻足片刻，又躬身回禀。墨鸿宇听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我时，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
初评结果出来时，夫人险些从座位上站起，被大将军轻轻按住。“才刚开始。”他声音不高，却透过喧闹传到我耳中。我攥着号牌的手心沁出细汗，看着花篮里那10朵花，忽然想起洛川前日送来的桃木簪——他说“月儿总说你手巧，定能让所有人惊艳”。
复投开始后，全场的目光都黏在8号与71号香案上。71号的飞天仕女确实华美，金缕贴成的衣袂在日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沈芊芊站在案边，脸上带着淡淡的从容。圣太后饶有兴致地对文亲王墨翔宇说：“沈家丫头这手艺，倒有几分当年宸妃的影子。”墨翔宇笑着回话：“太后再瞧瞧8号，那才叫别出心裁。”
当两只香案再次打平，我深吸一口气举起号牌。礼官过来时，我能感觉到肖舞雨的冷眼、李蓝烟的嗤笑，还有佟柔投来的担忧目光。写下字条的手抖得厉害，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像极了我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司礼官端着清水走向8号香案时，高台上一片寂静。大将军猛地坐直了身子，夫人捂住了嘴；洛川往前跨了半步，手按在剑柄上，像是随时要冲下来护着我。直到清水泼在香案上，芙蓉花瓣非但没褪色，反而愈发鲜亮，圣太后才轻轻“咦”了声：“这纸竟不怕水？”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随着花心旋转，仙女托着花篮升起，各色花瓣簌簌飘落，像场突如其来的花雨。我看见墨鸿宇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玄色龙袍的衣角扫过案几；墨翔宇抚掌大笑：“妙！这机关藏得比工部造的发条鸟还巧！”圣太后望着空中飞舞的花瓣，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丫头，倒比宫里的巧匠还有心思。”
掌声雷动时，夫人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她扑在大将军肩头，哽咽着说：“像……真像月儿小时候扎纸鸢的模样。”大将军拍着她的背，眼眶通红，却朝着我用力地点点头。洛川站在阴影里，嘴角扬起个极浅的弧度，佩剑的穗子轻轻晃动，像是替他松了口气。
宣读到我的名字时，墨鸿宇忽然开口：“雷将军，你这女儿，藏得够深啊。”大将军拱手笑道：“圣君谬赞，都是这丫头自己琢磨的。”我走上前时，墨鸿宇的目光在我鬓边的桃木簪上停了停，又转向那座香案：“这机关是你亲手做的？”
“回圣君，是与婢女紫英一起琢磨的。”我福了福身，眼角的余光瞥见沈芊芊站在不远处，朝我举了举杯，眼里没有嫉恨，只有坦荡的认可。
圣太后赐下金钗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发髻：“这桃木簪倒是别致。”我刚要回话，就听洛川在身后朗声道：“回太后，这是臣前几日亲手刻的，想着乞巧节戴正好。”满场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墨翔宇打趣道：“洛将军这心思，可比香案上的机关还藏得深。”
我接过金钗时，忽然明白夫人为何执意要我参赛。她不是要我争什么名次，而是想让我借着这场盛会，真正走进这个家——走进大将军的牵挂里，走进夫人的泪水中，走进洛川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护着你”里。
风再次吹过赛场，卷起地上的花瓣，落在8号香案的芙蓉花瓣上。那淡淡的香气里，有紫英纸浆的清冽，有夫人莲子羹的甜暖，还有洛川木簪的温润——这白夜国的风，终究把我吹成了将军府的姒风，仿佛一串风铃，风一吹，就响得那样热闹，那样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