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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色泼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却洗不尽深宫的血色与阴谋。

冷宫,这被遗忘的角落,今夜却成了全皇城目光的焦点。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静谧的夜空,将东侧偏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梁柱,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浓烟混杂着焦炭的气味,刺鼻而又令人窒息。

纪氏在一片混沌中惊醒,那不是寻常宫人失慎的火烛,那火势来得太急、太猛,带着一股赶尽杀绝的狠戾。

她心头猛地一沉,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外衣,便赤着脚冲向了隔壁的房间。

朱祐樘的卧房内已是浓烟弥漫。

小小的身影在床榻上蜷缩着,被呛得剧烈咳嗽,却没有寻常孩童的惊惶哭喊。

纪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扑上前去,用单薄的寝衣裹住孩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冲出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她的肌肤,飞溅的火星落在她的发间,她却浑然不觉。

怀中的孩子在她胸口动了动,抬起那张被熏得发黑的小脸,一双眼睛在火光中亮得惊人。

他没有哭,只是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低声问道:“娘亲,是不是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纪氏的喉咙像是被烟灰堵住,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紧地抱住儿子,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殿外那片安全的黑暗冲去。

殿外,已是一片混乱。

太监张敏和李荣早已闻讯赶来,他们带来的几个心腹正提着水桶,拼命地泼向那头失控的火龙。

张敏的脸上满是汗水与黑灰,他看到纪氏母子安然无恙,紧绷的神情才稍稍一松,立刻迎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将他们带到远离火场的安全地带。

“娘娘,殿下,你们没事吧?”李荣的声音沙哑,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纪氏摇了摇头,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片已经烧成骨架的偏殿,声音冰冷如铁:“火势如何?”

“来得太快,救不了了。”张敏沉声道,“幸好风向不对,否则整个冷宫都要遭殃。”

大火在众人奋力的扑救下,终于在黎明前被勉强控制住。

曾经还算齐整的偏殿,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和断壁残垣,黑色的浓烟依旧袅袅升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天光微亮,禁军派来的人草草勘察了一番,便以“烛火失慎”为由匆匆结案。

但张敏和李荣却不信这个说辞。

他们屏退了旁人,在灰烬中仔细翻找。

覃吉,张敏手下一个心思缜密的老太监,在一根烧焦的门柱下,用火钳夹起了一小块尚未完全烧毁的布条。

布条呈上来,一股淡淡的油味钻入鼻孔。

张敏捻起那半截布条,放在鼻尖轻嗅,脸色愈发阴沉:“是桐油。有人用浸了油的布条引火,这是蓄意纵火。”

纪氏接过布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料。

她的眼神穿过眼前的废墟,仿佛看到了那双在暗中操控一切的手。

“是梁芳。”她几乎是肯定地说道,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彻骨的寒意,“他这是要逼我们暴露。一场大火,若我们母子死在里面,便是一了百了的‘意外’;若我们侥幸逃出,也必然会引起宫中关注,他便可借机查探虚实。”

这场大火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的池塘,在冷宫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人心,这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在恐惧和利益面前露出了它最真实的面目。

有些胆小的宫女吓破了胆,趁着夜里的混乱,竟偷偷卷了包袱逃出了冷宫,不知所踪。

也有平日里就心术不正的太监,借着这场灾祸,开始向其他人敲诈勒索,声称若不给“孝敬”,便去向上面的人胡乱告发,说火灾与他们有关。

整个冷宫都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中。

朱祐樘被纪氏护在身边,小小的身子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言语、他们的动作,一一记在心里。

他看到,那个平日里负责洒扫庭院、总是一脸谄媚笑容的王太监,正趁着众人不备,悄悄地溜到冷宫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那里,一个陌生的面孔早已等候多时。

朱祐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躲在一棵老槐树后,只露出半个头。

他看见王太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那纸卷被卷得很紧,他飞快地塞到陌生太监的手中,嘴唇翕动,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陌生太监接过纸卷,迅速塞入怀中,又递过去一个小小的布袋,王太监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两人又低语了几句,便迅速分头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朱祐樘的心跳得很快。

他看不清纸卷上画了什么,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股鬼祟的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王太监离去的背影,又将那个陌生太监的容貌牢牢刻在脑海里——高颧骨,左边眉毛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回到了纪氏身边,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夜里,他将自己白天的所见告诉了张敏。张敏听后,

第二日,一个消息在冷宫中不胫而走。

张敏“无意间”对几个多嘴的宫人叹息道:“唉,真是作孽!昨夜那场大火,偏殿里竟然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孩童尸骨,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误闯了进来。我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太后娘娘,太后震怒,下令彻查,定要揪出纵火的凶手!”

这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冷宫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被“孩童尸骨”和“太后震怒”这两个词吓得噤若寒蝉。

而那个王太监,听到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干活时频频出错,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果然,当天深夜,一道黑影如丧家之犬般,鬼鬼祟祟地从冷宫的狗洞向外爬去。

他刚刚探出半个身子,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李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冷。

“王公公,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审讯并未花费太多力气。

在李荣的手段面前,王太监很快便精神崩溃,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他承认自己收了西厂提督梁芳手下人的重金,负责监视纪氏母子的动向,并绘制冷宫的详细地图,以便梁芳的人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住所。

那场大火,正是梁芳策划,由他提供内应的。

“他……他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出宫养老……”王太监涕泪横流地哀求着,“饶命啊,李总管,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

李荣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殿下的残忍。

次日,冷宫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肃清。

李荣以“纵火嫌疑”为名,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包括王太监在内的数名平日里手脚不干净、与外界有牵扯的宫人。

冷宫中人人自危,再无人敢阳奉阴违。

随后,李荣又安插了几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亲信,接管了冷宫的内外守卫。

与此同时,张敏则指挥着宫人们开始修缮房屋。

烧毁的偏殿被清理干净,原本破败的窗户被换上了新的,院墙的缺口也被一一堵上。

夜间的巡查更是增加到了一个时辰一次,整个冷宫的防卫,变得前所未有的森严。

纪氏站在新修好的屋檐下,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声对身旁的张敏说:“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座殿宇,却也烧掉了附骨的蛆虫。如今的冷宫,已非昔日的铁笼,倒像是一座人心的试炼场。”

夜深了,朱祐樘坐在新屋明亮的烛光下,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尚书》。

屋子里弥漫着新木料和石灰的味道,驱散了火灾留下的焦糊气息。

他看得极为专注,小小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许久,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正在为他缝补衣物的纪氏,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问道:“娘亲,书上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我将来为君,该如何做,才能让天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不再有像我们这样的遭遇?”

纪氏手中的针线猛地一顿,针尖刺破了她的指腹,一滴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烛光下,他的脸庞还带着稚气,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却已然有了君临天下的雏形。

这些年,她只求他能活下去,从未敢奢望过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他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刻意回避的现实。

良久,她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用那只被刺破的手,轻轻抚摸着朱祐樘的头顶,一字一句地说道:“祐樘,你要记住,为君之道,千头万绪,但归根结底,只有八个字——以诚待人,以仁治国。”

“以诚待人,以仁治国……”朱祐樘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将这八个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窗外,月色如水。

冷宫废墟之上,一只乌鸦被巡夜太监的脚步声惊起,它“呱”地一声怪叫,盘旋而起,巨大的黑影投射在残垣断壁上,仿佛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而在冷宫深处,那间新修好的屋子里,朱祐樘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窗前。

他没有再看书,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被宫墙割裂的夜空,眼神不再是孩童的清澈,而是淬炼之后的坚定,坚硬如铁。

第二天,张敏指挥的修缮工作仍在继续。

工匠和太监们开始清理那片被烧成一片空白的东侧偏殿废墟。

那座偏殿在冷宫中早已废弃多年,平日里除了堆放一些无人问津的杂物,几乎无人踏足。

如今一场大火,将覆盖其上的尘埃与伪装尽数烧去,露出了它最原始的基底。

随着烧焦的木梁和碎瓦被一车车地运走,一些深埋在灰烬与泥土之下的东西,也开始慢慢地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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