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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透过窗棂洒入新房,驱散了满室暖昧又压抑的昏暗。

陆宁瑶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曾安眠。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提醒着她昨夜并非噩梦,而是真切发生的现实。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丫鬟低低的询问声,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她侧头看去,沈清霄睡在外侧,依旧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中间那床锦被纹丝未动。

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陆宁瑶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走到屏风后,开始自行更换衣物。

她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他,引来更多难堪的注视。

当她换好一身较为正式的妃色衣裙,整理发髻时,沈清霄也醒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惺忪,但那副慵懒散漫的神态很快又回到了脸上。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地起身穿衣,唤了门外候着的小厮进来伺候。

两人之间,依旧无话。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洗漱完毕,便有嬷嬷前来提醒,该去前厅给王爷王妃敬茶了。

北燕王府的正厅比昨日婚宴时显得肃穆许多。

沈鸿和裴月早已端坐在上首。

沈鸿今日穿得颇为正式,脸上虽带着笑,但比起昨日的嚣张得意,似乎收敛了些许,只是那眼底的满意依旧藏不住。

裴月则是一贯的温婉端庄,看向陆宁瑶的目光带着善意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陆宁瑶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恭顺地走上前。

丫鬟端来茶盏,她与沈清霄并肩跪下。

“儿媳给父王、母妃请安,父王、母妃请用茶。”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礼仪却无可挑剔。

沈鸿哈哈一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说了几句“往后就是一家人”、“相夫教子”之类的场面话,又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裴月接过茶,温和地笑了笑:“好孩子,快起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若有任何不习惯,或是下人不周到,只管来告诉我。”她也赐下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

敬茶礼毕,众人移步偏厅用早膳。

席间,沈清霄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筷子动得不多,话更少,偶尔沈鸿问他什么,他也只是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显得兴致缺缺。

反倒是裴月,时不时温和地与陆宁瑶交谈几句,问些饮食可还习惯、昨夜睡得可好之类的家常话,试图缓和气氛。

陆宁瑶一一谨慎应答,姿态恭顺,却也不敢多言,生怕说多错多。

早膳后,沈清霄便起身,随意道:“父王,母妃,没什么事,我出去一趟。”

沈鸿眉头一皱:“这才刚成婚第二日,你要去哪?”

“约了朋友跑马,”沈清霄打了个哈欠,语气理所当然,“总不能成了亲,连门都不让出了吧?”

“你!”沈鸿似乎想发作,但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陆宁瑶,又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没好气地摆摆手,“滚吧!早点回来!”

沈清霄勾了勾嘴角,也没看陆宁瑶一眼,转身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离去的身影那般洒脱不羁,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与这王府内略显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陆宁瑶的心,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又沉下去几分。

他果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裴月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陆宁瑶的手背,柔声道:“清霄他就是这个性子,贪玩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府里各处,也见见管事的嬷嬷们。”

一整天,陆宁瑶便在裴月的引领下,熟悉着北燕王府的亭台楼阁、规矩人事。

王府庭院深深,规矩繁多,下人们虽表面恭敬,但打量她的目光中,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努力记下一切,言行举止不敢有半分差池。

傍晚时分,沈清霄才回来,身上带着风尘和淡淡的酒气。

他去正院打了个照面,便径直回了凌霄院。

晚膳依旧沉默。

之后,他便窝在窗边的榻上看书——或者说,是拿着本书摆样子,眼神却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陆宁瑶则坐在离他较远的梳妆台前,默默整理着今日裴月给她的账本钥匙和对牌,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开始学习打理的事务。

两人依旧没什么交流,仿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夜深,熄灯就寝。那床冰冷的锦被,依旧横亘在两人之间。

日子便这般流水似的过着,平静,却沉闷得令人窒息。

沈清霄似乎彻底贯彻了他“纨绔”的本色,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要么出门与那群狐朋狗友厮混,要么就在府里寻个清静地方躲懒,对陆宁瑶这个新婚妻子,视若无物。

偶尔在王府宴饮或必须共同出席的场合,他才会勉强与她扮演一下表面和睦,但那份疏离和敷衍,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陆宁瑶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她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婆(虽然裴月多次让她不必如此拘礼),开始慢慢接手王府中馈,学习管理庶务。

她本就聪慧,学起来很快,处事也渐渐变得沉稳周到,王府下人们最初的那点轻视和观望,也逐渐变成了真正的恭敬。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听着外侧那人均匀却遥远的呼吸声,一种深刻的孤独感便会无声无息地将她吞噬。

那柄贴身藏着的匕首,她再也没有动过,却像一块冰,时刻提醒着她这段婚姻的底色。

她不再流泪,也不再抱有丝毫幻想。

只是偶尔,在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议论世子又去了哪家花楼、为哪个歌姬一掷千金时,心口还是会泛起细密的、麻木的刺痛。

这一日,裴月将一沓账本完全交给了陆宁瑶,温声道:“宁瑶,这些日后便由你全权打理了。你做得很好,母妃很放心。”

陆宁瑶恭顺应下:“是,母妃,儿媳定当尽力。”

抱着账本回到凌霄院,却见沈清霄难得这个时辰还在房里,正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笛,目光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账本上,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嘲弄:“哟,陆大小姐这就开始掌家了?真是能干。看来这世子妃的位置,你坐得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陆宁瑶脚步一顿,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父王母妃信重,儿媳自当尽力分忧,不敢懈怠。”

沈清霄轻笑一声,放下玉笛,站起身踱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目光带着审视扫过她平静的面容:“是吗?只是分忧?就没有一点……鸠占鹊巢的心虚?”

他的话语刻薄而直接,带着莫名的恶意。

陆宁瑶猛地抬起头,撞入他幽深的眸子里。

这些时日积压的委屈和隐忍几乎要冲破喉咙,但她最终还是强行压了下去,只是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世子爷说笑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巢是陛下所赐,父王母妃所予,臣女不过是依命而行,何来‘鸠占’一说?若世子爷觉得臣女碍眼,大可以去向陛下请旨,休妻另娶。”

沈清霄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又浮现出来,只是似乎冷了几分:“牙尖嘴利。看来将军侯府,倒是教出个有脾气的。”

他不再看她,转身朝外走去,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极低地说了一句,似叹息又似嘲讽:“只是这脾气,用错了地方。”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宁瑶独自站在原地,抱着那沉重的账本,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之下。

用错了地方?哪里才是对的地方?对他曲意逢迎?还是对这一切逆来顺受?

她不知道。

她只是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这场婚姻,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潭,她正一点点地沉下去,而那个名义上最该拉她一把的人,却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甚至偶尔,还会扔下一两块石头。

夜色再次降临,那床锦被依旧横亘中间。

陆宁瑶侧身躺着,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久久无法入眠。

她能听到身后沈清霄翻身的细微声响,他似乎……也并未睡着。

两人之间,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这死水般的日子,似乎还望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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