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如果你喜欢现言脑洞类型的小说,那么《心渊星轨》绝对值得一读。小说中精彩的情节、鲜活的角色以及深入人心的故事,都会让你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目前,这本小说已经完结,总字数已达91894字,喜欢阅读的你,千万不要错过。
心渊星轨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前一天晚上,Tira就在社交媒体上查好了“绝美日出观景攻略”,信誓旦旦地说找到了一个本地人才知道的小众山顶,视野绝佳,拍照无敌。
第二天凌晨,天还漆黑一片,他们就打着手机手电筒出发了。攻略写得很模糊,只说了个大概方向。一开始还好,沿着明显的石阶向上走。但很快,在一个岔路口,Tira自信地选择了那条“看起来更有探险感”的小路。
“肯定是这条,攻略上说了要走一段野路!”她兴致勃勃,仿佛不是来看日出,而是来参加野外求生。
王大拿心里觉得不安,但还是跟了上去。果然,没走十分钟,路越来越窄,植被越来越茂密,最后几乎消失了。四周只有树木的黑影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什么破攻略!骗人的吧!”Tira的兴奋劲儿很快被疲惫和恼怒取代。她的高跟鞋(她为了拍照好看,坚持不肯换运动鞋)陷进泥里,新买的裙子也被旁边的树枝刮了一下。
“哎呀!我的裙子!这什么鬼地方!”她开始抱怨,语气变得尖刻,“王大拿,都怪你!也不说提前探好路!”
王大拿默默无语,只能更努力地在前面用手拨开树枝,为她尽量开辟一条好走点的路。“姐,小心点脚下。”他小声提醒。
他们彻底迷路了。手机信号也变得微弱。周围的黑暗和寂静带来了真实的恐惧感。
Tira的抱怨逐渐变成了害怕:“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啊?这山里不会有蛇吧?……都怪你都怪你!”
在一次下陡坡时,Tira脚下一滑,惊呼一声。王大拿下意识地猛地回头,一把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两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Tira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抓住了王大拿的手臂,半天没有松开。这是她第一次在非表演状态下,真正地需要他、依赖他。
“谢……谢谢啊。”她声音有点发抖,语气也软了下来。
“没……没事。”王大拿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他轻声说道“跟我走,我们往回走,应该能找到原路。”
这一刻,在漆黑的、迷途的山林里,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弱的、真实的连接。王大拿拿着手机,努力辨认方向,Tira则紧紧跟在他身后,不再抱怨,偶尔还会小声说一句“你慢点”。
经过一番艰难的摸索,他们终于听到了微弱的人声,顺着声音,竟然穿出了树林,找到了一条正经的登山步道!原来那个小众观景台就在步道尽头的一个岔路上,并不需要走野路。
虽然波折,但他们赶在日出前一刻,抵达了观景台。那里已经有三五个人在等待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样子有些狼狈。Tira的妆有点花了,裙子上还有泥点。王大拿的头发被树枝弄得乱糟糟,手臂上还有几道划痕。
但他们都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这时,太阳开始从远方的海平面和云层间缓缓探出头。最初是一抹瑰丽的红晕,然后染红了整片云霞,最后,金色的光球一跃而出,万道金光瞬间洒满海面、山峦和他们所在的山顶。
天地间一片辉煌壮丽。
“哇……!”Tira忍不住发出了真正的、充满惊叹的呼声,而不是为了拍照发出的做作声音。她看着这景象,一时甚至忘了拿出手机。
王大拿同样被震撼了。一夜的火车、昂贵的花费、刚才迷路的惊慌……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磅礴的自然之美冲刷殆尽了。他偷偷侧过脸,看到金色的阳光勾勒着Tira的侧脸,她眼中倒映着晨曦,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纯净的惊叹。
鬼使神差地,他低声说:“姐,我们拍张照吧。”
Tira回过神来,用力点点头。这一次,她没有指挥他摆姿势,而是很自然地靠近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举起手机。
咔嚓。
照片里,两人样子都有些狼狈,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但背景是无比壮丽的日出,和他们脸上尚未褪去的、真实的惊叹与一丝共享了磨难后的轻松笑容。
这张照片,比之前任何一张精心摆拍的照片,都更像一对真正经历了冒险的伴侣。
Tira看着照片,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手指习惯性地开始修图,试图抹去那些狼狈的痕迹,让一切看起来依然完美无瑕。
但那一刻的真实,已经像日出一样,虽然短暂,却确实地发生过,并烙印在了王大拿的心里,也成为了后续争吵和坠落时,最令人心碎的那根刺。
阳光越来越暖,驱散了山间的寒气,也仿佛暂时驱散了两人之间的算计与隔阂。但他们都知道,下山之后,现实很快就会回来。
那艘观光游轮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洁白崭新,像一座移动的海上城堡。Tira兴奋地拉着王大拿在甲板上各个角度自拍,背景是蔚蓝的海岸线和逐渐远去的码头。
“就要这个!就要这个VIP顶层甲板的位置!”Tira指着价目表上最贵的一项,不容置疑地对服务员说。王大拿看着那数字,眼皮跳了跳,但看着Tira发光的脸,还是沉默地刷了卡。
船缓缓驶离港口,海风拂面。Tira张开手臂,做出《泰坦尼克号》经典的姿势,让王大拿给她拍照。她笑得灿烂,仿佛一切烦恼都被抛在了身后。王大拿也被这气氛感染,暂时忘记了钱包的疼痛。
他们额外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进入了位于船体底部的透明观光舱。舱内光线昏暗,四周和脚下都是厚厚的强化玻璃,仿佛直接置身于海水之中。
一开始,王大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阳光透过海面,变成摇曳晃动的光柱,如同液态的黄金。成群结队、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像流动的宝石般从他们身边、脚下穿梭而过。有的鱼身体是耀眼的明黄色,带着黑色的竖纹;有的则是梦幻的荧光蓝,鳞片在幽暗的海水中自己发出微光;还有一队队银色的小鱼,动作整齐划一,突然转向时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碎裂开来。
更远处,形态各异的珊瑚构成了海底的森林。有的像巨大的鹿角,枝桠丛生;有的像人类的大脑,布满褶皱;还有的像怒放的紫色菊花,随着水流轻轻摇摆。一只憨态可掬的海龟慢悠悠地划着水,从他们下方懒洋洋地游过。
“哇!你看那只!好漂亮!”王大拿忍不住低声惊叹,手指下意识地指向一尾如同彩虹般的大鱼。他忘记了身边的一切,被这纯粹的自然之美吸引。
Tira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举起手机,贴着玻璃寻找最好的拍摄角度。“快快快,大拿,你站到那边去,我给你拍个剪影!”她指挥道。
她拍了几张珊瑚和鱼群,但很快就失去了对真实景观的兴趣,因为隔着玻璃拍照效果总有些折扣,而且鱼游得太快,很难抓拍完美。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自拍上。
她寻找着透过海水的、那种波光粼粼的、梦幻的光线打在自己脸上的角度,不停地调整表情和姿势,让王大拿举着手机给她拍。“哎呀,这张脸有点暗!”“这张糊了!鱼游过去你都不会避开等一等吗?”
那条彩虹般的大鱼再次游回,就在她身后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但Tira只是盯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影像,不耐烦地催促:“好了没啊?快点拍啊,它挡我光了!”
王大拿看着玻璃外那只浑然天成的美丽生物,再看看玻璃内只关心自己成像是否完美的Tira,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悲哀涌上心头。他们身处一个奇迹之中,但她关心的,只是如何利用这个奇迹作为背景板,生产出几张看起来精致的照片。那幽蓝的光芒似乎在不远处的深水中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嘲讽。
下午的顶层甲板香槟派对,阳光正好,音乐慵懒。侍者托着放满气泡酒和果汁的托盘穿梭其间。Tira立刻融入了这种氛围。
她拿了两杯起泡酒,塞给王大拿一杯,然后眼睛就开始像雷达一样扫描全场。很快,她锁定了一对看起来衣着不俗、气质倨傲的中年男女。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脸上挂起那种王大拿熟悉的、甜美又带着点崇拜的笑容,自然地“蹭”了过去。
“您好,刚才就注意到您了,您的包包真是太配这片海了,是爱马仕今年的新款吗?”她开口就是精准的恭维。
那位女士显然很受用,笑着和她交谈起来。Tira迅速接上话头,从奢侈品聊到旅行见闻,再聊到“枯燥”的金融投资,她总能似懂非懂地接上一两句,并用“真的吗?”、“好厉害哦!”、“我一直想知道这个呢!”之类的语气词完美扮演一个倾听者和崇拜者。
她完全沉浸在了这场社交表演中。时而掩嘴轻笑,时而点头附和,身体语言完全朝向那对男女,彻底把王大拿晾在了一边。
王大拿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拿着她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像个多余的行李。他插不进一句话,也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那对男女偶尔瞥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好奇,仿佛在猜测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和这位活泼美女的关系。
Tira甚至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他,更没有向那对男女介绍他。他似乎成了她的一个随从,一个背景板。王大拿只觉得脸上的笑容僵硬,手脚无处安放,甲板的奢华热闹与他内心的孤独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海风吹来,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凉意。
船上的娱乐主管为了活跃气氛,组织了这个小游戏,邀请了几对“cp”上台。奖品是一瓶包装精美的起泡酒。Tira为了奖品和出风头,立刻拉着王大拿举手。
游戏规则很简单:主持人问关于对方的问题,两人同时写下答案,看是否一致。
“第一个问题!请问女士,您的好朋友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Tira毫不犹豫地在题板上写下“牛排”,并展示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王大拿迟疑了一下,写下了真实的答案“外婆做的饺子”。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Tira脸上有点挂不住,在台下用力掐了王大拿胳膊一下,低声快速说:“你蠢啊!写高级点的!”
“第二个问题!请问先生,您的朋友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
王大拿努力回想,Tira似乎提过很多电影,他写下了她最近发过朋友圈的一部《泰坦尼克号》。
Tira则写下了《穿Prada的女王》,并补充道:“当然是安妮·海瑟薇演的那部啦!”
又是哄笑。
“第三个问题!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王大拿认真地写下了“瑞幸咖啡”。
Tira则写了一个完全错误的、但听起来更“浪漫”的地点“XX艺术画廊”,并撒娇道:“哎呀,人家记错了嘛!”
每一个不匹配的答案,都像一记公开的耳光,打在王大拿脸上。他站在台上,灯光烤着他,感觉无比羞耻。他清晰地认识到,身边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根本不在乎。她只是在表演,而他的真实,成了她表演中最蹩脚、最碍事的部分。
最后,他们毫无疑问地输了。Tira下台后,脸色非常难看,一把抢过那瓶作为安慰奖的、更便宜的红酒,没好气地对王大拿说:“都怪你!一点默契都没有!害我丢死人了!”
那瓶廉价的红酒,成了压垮王大拿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它无比讽刺地象征着他在这段关系里的一切——被明码标价,看似光鲜,实则廉价,并且充满酸涩的滋味。
巨大的游轮如同一座灯火通明的海上宫殿,划破墨蓝色的平静海面。位于顶层的“蓝宝石”餐厅是这艘船的王冠,以昂贵的海鲜和无敌海景著称。
落地玻璃幕墙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此刻仿佛一块巨大的、动态的黑色画布,偶尔被船体划开的白色浪花短暂点亮。餐厅内光线柔和,每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小方桌上都摆放着银质餐具和高脚杯,一盏小巧精致的氛围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淡淡的香氛以及低沉优雅的爵士乐。
Tira显然为这个场合精心准备过。她换上了一条贴身黑色连衣裙,颈间戴着一条闪亮的项链(或许是某次从王大拿这里获得的“礼物”),妆容比白天更加精致完美。她优雅地落座,动作娴熟地铺好餐巾,对递上菜单的侍者露出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她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王大拿则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衬衫,但料子和剪裁在周围环境的映衬下依然显得廉价而拘谨。他动作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生怕发出刺耳的噪音。昂贵的环境没有带给他享受,反而像无形的枷锁,让他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菜单,那上面没有标价的法文和英文菜名让他心慌意乱。
“两位晚上好,需要先点些餐前酒吗?”侍者礼貌地询问。
Tira几乎没看酒单,流利地报出一款名字优雅的鸡尾酒,然后笑着对王大拿说:“你也尝尝这个吧,味道很特别的。”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王大拿只能点头。
等待酒水的时候,Tira兴致勃勃地翻看菜单,手指点着那些配有诱人图片的菜肴:“这个‘深海帝王蟹佐鱼子酱’看起来不错……嗯,‘香煎法国鹅肝’也是招牌……哎呀,选择困难症都犯了。”她每念一个名字,王大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然而,在这片看似完美的奢华宁静之下,不和谐的征兆开始悄然浮现:
Tira拿出手机,想将餐厅环境拍下来,却发现信号格彻底空了。她不满地啧了一声,烦躁地晃了晃手机:“搞什么啊,还想发个定位呢。这破船,开到什么鬼地方来了,连信号都没有。”她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脱离熟悉世界的轻微恐慌。
就在一首爵士乐演奏的间歇,一阵极其低沉、仿佛能穿透骨髓的嗡鸣声隐约传来。它不像船体发动机的震动,更像是一种……活物的、缓慢而沉重的脉搏,从极深的海底传导上来,让高脚杯里的水面产生了几乎看不见的、持续一两秒的密集涟漪。王大拿猛地抓住桌子边缘,警惕地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Tira却只是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嘟囔道:“是引擎故障了吗?船好像晃了一下?”
王大拿的目光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些什么,突然,他的呼吸一滞——在远处深不见底的海水中,一团巨大、模糊、无法形容的幽蓝色光晕毫无征兆地亮起。它不像任何船只或探照灯的光,那光芒更柔和、更生物性,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发光的器官,或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裂隙正在呼吸。它持续了几秒,又悄然隐没于黑暗,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幻觉。王大拿看得手心冰凉,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莫名吸引的情绪攫住了他。“姐……你刚才看到没有?海里……有光……”他声音干涩。
最诡异的一刻发生了。餐厅里的背景音乐、客人们的低语声、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甚至引擎那一直存在的、几乎被忽略的嗡嗡声……在那一刹那,完全消失了。不是渐渐变小,而是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一种绝对意义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连Tira都明显感觉到了,她拿着菜单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住,困惑地抬头四望:“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然而,每一次王大拿试图指出这些异常,都被Tira不耐烦地打断。
“哎呀,肯定是船上的设备在调试或者故障了!”(对于嗡鸣和寂静)“光?哪有什么光?是反射的船上的灯光或者谁的手机屏幕吧?你别老自己吓自己!”(对于蓝光)
“没信号不是很正常吗?大海中央哎!你能不能好好享受一下环境?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扫兴!”(对于信号中断)她快速地将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船上技术问题或王大拿的胡思乱想,急于重新投入她所期待的、“完美”的晚餐氛围里。对她而言,维护眼前这层奢华的幻境,远比探究深海的秘密重要得多。
侍者适时地送来了餐前酒,打破了那短暂的死寂。Tira立刻重新端起笑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她举起杯:“来,为我们这次难忘的旅行,干杯!”
王大拿机械地举起杯,冰凉的酒液入口,却尝不出一丝味道。他感到自己正坐在一个华丽而脆弱的泡泡里,泡泡之下,是深不见底、充满未知的黑暗深渊。而那深渊,似乎正在无声地呼唤着他,每一次异常的闪现,都让那呼唤更加清晰一分。他的不安,在与Tira的轻松漠然对比下,显得愈发沉重而孤独
侍者微笑着将两份装饰精美的“海洋之心”套餐——铺着鱼子酱的冰镇生蚝、淋着金黄酱汁的龙虾尾、细腻如慕斯的鹅肝——以及那瓶冰镇得恰到好处、标签昂贵的香槟呈上餐桌。水晶杯中的酒液折射着头顶柔和的光线,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瑕。
Tira满足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摄食物和酒瓶,精心挑选滤镜,仿佛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工作。她切下一小块鹅肝送入口中,闭上眼睛,做出陶醉的表情:“嗯~真不愧是招牌,入口即化。弟弟,你快尝尝!”
王大拿却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是咬在自己不断缩水的钱包上。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瞟向那份被他悄悄捏在手里的、折叠着的账单副联。那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他终于忍不住,在Tira再次举起酒杯时,声音干涩地开口,几乎带着哀求:
“姐……这顿饭……实在太贵了。那个数字……我……”
Tira举杯的动作顿住了。她脸上的享受和轻松瞬间消失,慢慢放下酒杯,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像结了一层薄冰。她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王大拿,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这种扫兴的话?”
“不是扫兴……是我真的……真的快没钱了。”王大拿的声音因为焦虑和羞耻而颤抖,“我的卡……可能都不够刷了……”
“不够刷?”Tira的音调微微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嘲讽,“出来玩之前你不做准备的吗?现在跟我说没钱?”她身体前倾,压低的声音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是故意想让我难堪是吗?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我只是……”王大拿试图解释,但他的笨拙和急切在Tira看来只是更令人厌烦。
“只是什么?”Tira打断他,声音不再压抑,引来了邻桌好奇的目光,“只是穷?只是玩不起?那你早说啊!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把我骗到这里来,现在又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骗?”这个字眼刺痛了王大拿,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屈辱而发红,“是我骗你还是你骗我?!那陪玩费!明明一开始说好是300!你为什么骗我说是600?!”
“600块”这个具体数字和“骗”字被当众吼出,Tira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变得铁青。秘密被赤裸裸撕开,她的羞愤瞬间转化为恶毒的攻击。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那杯冰水,狠狠泼在王大拿脸上!
“对!我就是骗你了!怎么样?!”她尖声叫骂,声音响彻整个餐厅,“你活该!你这种恶心人的变态!死变态!我看见你就想吐!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让我恶心!这钱就当是你的补偿费!精神损失费!”
冰水顺着王大拿的头发、脸颊流下,滴落在昂贵的餐巾上。他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水冷,而是因为周围投来的那些混杂着惊讶、鄙夷、看热闹的目光。Tira的话语像毒液,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
Tira骂完,抓起手包,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彻底丢脸的地方。
就在她经过王大拿身边时,王大拿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空洞,只剩下一种本能的、不甘心的执拗。
“放开我!你这变态!脏东西!别用你的脏手碰我!”Tira尖叫起来,用另一只手里昂贵的手包没头没脑地、疯狂地砸向王大拿的头、脸和肩膀。皮革的棱角砸得他生疼。
两人在餐桌之间激烈地拉扯、推搡,撞得桌椅哐当作响,精致的餐具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全餐厅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船员急忙从四面八方冲过来试图劝阻。
“松开!你给我松开!”Tira歇斯底里地挣扎、踢打。
王大拿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手,嘴里反复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就在这最混乱、最失控的时刻——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巨响猛地从船底传来!整个船体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剧烈的倾斜!仿佛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在下方狠狠撞击了游轮,或者说,终于彻底张开了它的巨口!
与此同时,那幽蓝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猛烈地从游轮两侧的海水中爆炸式地涌现出来!不再是模糊的光晕,而是清晰、强烈、如同实体般搏动的诡异蓝光,瞬间将整个餐厅、每个人的惊骇欲绝的脸都映照得如同鬼魅!
“啊——!”“ 触礁了?!”“ 上帝啊!”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物品粉碎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正处于拉扯力量中心的王大拿和Tira,在这天崩地裂般的剧烈晃动和惊吓中,彻底失去了所有平衡!
Tira脸上的愤怒和刻薄瞬间被最原始的、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她发出了不成调的、濒死的尖叫。
王大拿眼中则是一片彻底的虚无和绝望,以及那占据了一切视野的、妖异而美丽的蓝光。那光芒深处,仿佛有什么在呼唤他。
他们互相抓着对方,像是仇恨的最终纠缠,又像是坠落前唯一能抓住的实物,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撞断了身边本就因船体极度倾斜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玻璃护栏!
咔嚓!哐啷——!
强化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即彻底碎裂!
下一秒,两人抓扯着彼此,从破裂的护栏豁口处翻滚而出,如同被巨兽吐出的残渣,直直坠向那片冰冷、黑暗、此刻却闪烁着毁灭与终极诱惑的璀璨蓝光之中。
扑通!扑通!
沉重的落水声被海浪和船上的巨大混乱彻底吞没。
咸涩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口鼻,灌满了耳朵,压榨着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
Tira在疯狂地挣扎,四肢胡乱地扑腾,昂贵的衣裙吸饱了水变得沉重如铅。惊恐的气泡不断从她口中涌出,脸上凝固着无法想象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抗拒。她的尖叫被海水闷堵,化成无声的绝望。
王大拿也窒息了一下,冰冷的盐水刺痛了他的眼睛和鼻腔。但很快,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取代了恐慌。他停止挣扎,看着上方那艘巨大游轮的阴影和混乱的灯光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模糊。看着身边那个曾让他无比迷恋又最终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女人,像一片枯萎的叶子般徒劳地扭动,然后动作渐渐缓慢、无力……
他的身体在不断下沉,压力越来越大。但那从更深处弥漫上来的、包裹住他的幽蓝光芒,却带来一种诡异的温暖和……归属感。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仿佛在为他引路。
在那光芒的最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古老的、由水晶和纯粹能量构成的……门。它庄严而寂静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海底,正在缓缓开启,门后是旋转的星云和无尽泡沫的宇宙。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念头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解脱般的认命。
争吵结束了。账单结清了。孤独,也到此为止了。
深海,最终以它冰冷而宏大的方式,接纳了这一切。
海面之上,游轮的混乱仍在继续,救援的警报凄厉地鸣响。但那片吞噬了两人的海水,却迅速恢复了平静,幽蓝的光芒悄然隐去,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无尽的、墨色的海水,沉默地荡漾着。
Tira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坠落,她的尖叫被海水闷堵成一片模糊而绝望的咕噜声,大量惊慌的气泡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像一串串破碎的珍珠向上逃逸。她双手胡乱地挥舞,昂贵的衣裙吸饱了水,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将她向下拖拽。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快速下沉。头顶上方,游轮巨大的、灯火通明的船底像一片不祥的乌云,遮挡了最后的天光。那乌云周围,救生艇被匆忙放下发出的声音、船上混乱的呼喊和警报声,都被水的介质扭曲、推远,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噪音。
光线迅速变暗,从明亮的蓝绿色,变为忧郁的深蓝,最后陷入一种近乎漆黑的墨蓝。温度急剧下降。王大拿的肺部灼痛,缺氧开始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挣扎的力气也在迅速流失。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之际,那幽蓝的光芒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不再遥远模糊,而是直接从下方弥漫上来,包裹住他们。光芒并不刺眼,却拥有极强的穿透力,将周围深邃的海水照亮成一种梦幻般的、剔透的蓝宝石色。
在这片蓝光的照耀下,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王大拿逐渐适应的眼帘:
大群发出生物荧光的奇怪鱼类从他们身边游过。它们形态奇异,有的身体透明,内脏发出幽幽绿光;有的长着长长的触须,末端点着灯笼般的亮光;还有的鱼群整齐划一,如同一片移动的、闪烁的星空,对这两个坠落的人类毫无兴趣,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下方隐约可见一艘巨大木质帆船的残骸。船体破败,覆满了珊瑚和海藻,桅杆断裂,像一个沉睡的巨人骷髅。幽蓝的光芒扫过它的船舱窗口,里面一片漆黑,仿佛藏着几个世纪的秘密。
更深处,光线勾勒出一些绝非自然形成的巨大结构。那是巨大的、表面光滑无比的石头平台和阶梯,像是某个沉没城市的广场遗迹,但其几何形状过于完美和巨大,超越了人类建筑的尺度。上面覆盖着发光的苔藓和奇怪的贝类。
而所有这些景象的中心,那幽蓝光芒最浓郁、最核心的区域——矗立着一座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门。
它并非由任何已知的材质构成,像是凝固的光、流动的水晶和扭曲空间的混合体。门框上雕刻着(或者说自然生长着)复杂无比、不断缓慢变化的奇异纹路,既像星辰运行图,又像某种未知生物的遗传密码。门扉内部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旋转的、旋涡般的能量通道,里面闪烁着超越光谱的颜色,翻滚着如同宇宙星云般的泡沫光点。它巨大、古老、寂静,散发着令人敬畏又恐惧的气息。
门,正在缓缓开启。一种低沉而悦耳的、仿佛无数鲸歌交织在一起的嗡鸣声正是从门内传来,那不再是警告,而是清晰的、强大的召唤。
Tira也看到了这些景象。她的挣扎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疯狂——并非为了上浮,而是出于对眼前无法理解的、庞大的、非现实存在的极致恐惧。她向王大拿伸出手,不是抓挠,而是像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眼中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茫然。海水最终灌满了她的肺部,她的动作逐渐停止,眼神涣散,最后一丝意识里或许只剩下无边的骇异。
王大拿看着她生命消逝,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悲伤,只有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的身体不再感到冰冷,那幽蓝的光芒仿佛在给他输送着某种能量。缺氧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他不再挣扎,任由身体向着那扇巨门沉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上方那个模糊、混乱、令人痛苦的世界,然后转过头,坦然地、甚至是带着一丝期盼地,望向那扇为他打开的、通往宇宙起点的门。
他的身体穿过了那道旋转的能量光幕,没有撞击,没有撕裂,只有一种融入其中的、温和的包裹感。
幽蓝的光芒吞没了他。
随后,那扇门,连同其周围诡异的沉船、发光鱼群和巨大平台,开始缓缓变淡、模糊,最终像海市蜃楼一样,彻底消失在深邃的黑暗海水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沉默的海水,永恒地荡漾着。
在冰冷海水吞噬意识的边缘,两段被深埋的童年记忆,因同一种绝望的共鸣,竟跨越时空交织浮现。
刺目的阳光首先穿透深海的黑暗。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旧裙子,趴在别人家的窗台上。窗内,那个穿着华丽粉色纱裙、金发闪闪的洋娃娃,坐在光晕里,完美得像一个梦。
她的小手紧紧抠着窗台粗糙的边缘,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纯粹的渴望。那不是想要一个玩具,那是想要拥有那种“被精心制造、被珍爱、闪闪发光”的身份。她渴望那个娃娃,就像渴望成为那个娃娃——一个值得被展示、被羡慕的存在。
母亲尖锐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捅来:“看什么看!我们买不起!你不配!丢人现眼
紧接着,是父亲一声模糊的、沉重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叹息比母亲的责骂更让她感到无望。
几乎是同时,另一段记忆在Tira的阳光下投下阴影。
稍小一点的王大拿,在昏暗的家里,偷偷打开母亲的衣柜。他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寻找一种气息,一种感觉。他把脸埋进一条柔软的印花连衣裙里,布料摩擦脸颊的触感带来一阵剧烈的心跳和莫名的安心
一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那刺骨的冰冷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薄膜,随之而来的并非痛苦的深渊,而是一种回归般的、被全然包裹的温暖。
他的意识不再下沉,而是开始漂浮。
四周没有图像,只有一片柔和、均匀、流动的暖金色光晕。光线透过某种有生命的、微微搏动的壁垒渗透进来,温暖而安全,像是透过母亲的子宫壁看到的、被过滤后的阳光。看不到任何具体的形状,只有光与温暖的纯粹体验。
他失去了身体的界限感。不再有那个让他焦虑、需要刻意装扮或隐藏的“身体”。他仿佛只是一团意识,被一种温暖、厚重、富有弹性的液体完美地承托着、包裹着、保护着。无处不在的压力温柔地拥抱他,而不是挤压他。这里绝对安静,没有需要分辨的噪音,没有需要回应的期待,没有需要躲避的目光。
唯一能“听”到的,是一种低沉、缓慢、有节奏的搏动声。咚……咚……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这温暖世界的核心,稳定、可靠,像是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声心跳。那是生命最初的安全感。
在这里,他不是“儿子”,他不是“怪胎”,他不是一个需要花钱购买陪伴的顾客。他仅仅 “是” (to be)。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全部的意义,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证明和许可。这是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世界中体验过的、近乎神性的平静与圆满。
现实世界于他而言,就像一个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冰冷而嘈杂的异乡。下方那扇散发出柔和、包容、母亲般呼唤的幽蓝光门,与他潜意识中最深的记忆产生了完美的共鸣。那扇门,就是他渴望回归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