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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章华宫偏殿的觐见,如同一块投入魏国朝堂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方扩散。季无咎代表齐国提出的”深化互市”之议,虽未当场定论,却已在各方势力心中投下了轻重不一的筹码。

大将军府,书房。

烛火将庞涓刚毅冷峻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他卸去了朝会时的官服,只着一身玄色劲装,更显身形挺拔如松。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兵书战策,而是一幅精心绘制的、标注着各国兵力部署与山川险要的巨幅地图。他的手指,正重重地点在赵国边境的”阏与”之地。

“赵雍小儿,竟敢在此时蠢蠢欲动……”庞涓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与狩猎前的兴奋。”真当我庞涓的刀锋不利了吗?”

一名心腹将领躬身立于下首,低声道:”大将军,密报确凿,赵军近日在阏与一带频繁调动,虽未越境,但其意图不明。且赵国境内,关于‘胡服骑射’的议论甚嚣尘上,赵雍似有改革军制之意。”

“胡服骑射?”庞涓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舍弃华夏衣冠,效法蛮夷,不过是哗众取宠,徒增笑耳!赵雍若真敢行此背祖忘宗之事,赵国必生内乱,届时……”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的赵国疆域,杀意一闪而逝。

“那齐使季无咎所言互市……”将领试探着问。

“哼!”庞涓冷哼一声,”黄口小儿,空谈误国!止战?这天下何时因商贾往来而真正止过战?利益动人心,亦能引人觊觎!唯有绝对的武力,方能带来真正的安宁!齐国……”他目光转向东方,”近年来虽有些气象,但齐人怯战,只知保全,不足为虑。待我解决了西边的秦患,腾出手来……”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已表露无遗。

“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敲了敲地图上齐魏边境,”此时东线确需稳住。公子卬那蠢货,只知贪图互市带来的那点蝇头小利与虚名,也好,便让他去与那季无咎周旋。你派人盯紧互市谈判,凡涉及军资、战马、盐铁等要害物资的条款,务必卡死,绝不可让齐国借机窥探我虚实,或卡我咽喉。至于那季无咎……”他眼中寒光一闪,”此子非池中之物,其言其行,看似迂阔,实则暗藏机锋,需多加留意。若能为我所用……若不能……”他未尽之意,隐含杀机。

“属下明白!”

公子卬府邸,则是另一番景象。

夜宴方酣,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彩袖翻飞,觥筹交错间,弥漫着奢靡与欢愉的气息。公子卬满面红光,举杯对席间众宾客笑道:”今日朝会,诸位可见那庞涓吃瘪的模样?哈哈,他一介武夫,只知打打杀杀,岂知这治国安邦、通商惠民的道理?王兄已命行人署与关市大夫同那齐使商议互市细则,此事若成,不仅利国利民,更是本王……咳咳,更是我大魏彰显仁德、怀柔诸侯的盛举!”

席间自然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陈轲坐于客席,浅酌慢饮,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待宴席稍歇,众人注意力被新上的一道珍馐吸引时,他方凑近公子卬,低声道:”公子,互市之利,确然可观。然则,其中细节,关乎巨大利益分配,若全由行人署那些迂腐之吏操办,只怕……好处未必能尽入公子囊中啊。”

公子卬闻言,醉眼微眯,闪过一丝精明:”先生有何高见?”

“庞涓虽反对互市,但其麾下诸多将领、乃至边境守官,其家族、亲信,未必不觊觎此利。”陈轲缓缓道,”公子当抢先一步,在章程拟定之初,便安插得力人手,将关键环节,如关税征收、商队护卫、市集管理之权,牢牢掌控。如此,不仅利益可得,更能借此培植势力,将影响力深入边境军政。此消彼长,庞涓之势,必受遏制。”

公子卬听得连连点头,抚掌笑道:”妙!先生真乃吾之张良、陈平也!此事便交由先生暗中筹划,所需人手、钱财,尽管开口!”

“此外,”陈轲声音更低,”那齐使季无咎,乃关键人物。其人虽看似持正,然则年轻,未必无隙可乘。公子可多加笼络,许以重利,或投其所好。若能使其在谈判中稍稍偏向公子一方,则大事可成。”

“善!”公子卬志得意满,仿佛已看到自己凭借互市之功,权倾朝野,将庞涓压制的景象。

迎宾驿馆,季无咎的住处却是一片静谧。

窗外月华如水,室内灯烛摇曳。季无咎并未入睡,也未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微醺中。他正伏案疾书,将今日朝会所见、所闻、所感,尤其是庞涓、公子卬、魏惠王三方的态度,以及陈轲那意味深长的提醒,详加记录,并附上自己的分析与判断。这是作为使臣的职责,这些情报将经由特殊渠道,密报临淄。

石砺如同沉默的影子,守在门外,耳听八方。

田攸则在一旁整理着白日收集来的、关于大梁市面上度量衡混乱状况的记录,以及几家大商号的背景资料。

“大人,”田攸放下手中的竹简,眉头微蹙,”根据初步查访,大梁乃至魏国通用的度量衡,竟有十余种之多,各地关市税率亦不统一,商贾苦之久矣。若要推行统一标准,阻力恐怕不仅来自观念,更会触及无数依靠此等混乱牟利的官吏、豪强之利益。”

季无咎停下笔,揉了揉眉心:”此乃意料之中。‘正度量’在齐国尚经历那般波折,何况在情况更为复杂的魏国?此事急不得,需借势而为。魏王若有心借此彰显权威,整顿吏治,或可推动一二。关键在于,要让魏国朝野看到,统一标准后带来的长远利益,远大于维持混乱的短期好处。”

他拿起白日记录的一张绢帛,上面摹画着几种常见的魏国量器与尺规的误差。”这些数据,便是我们说服他们的武器。”

“还有一事,”田攸压低声音,”您让查的‘琳琅阁’,背景颇为复杂。其明面上的东家是卫国人,但实际资金往来,与几家背景神秘的商号纠缠不清,其中一家,似乎与……河西之地有些关联。而且,这家店铺与公子卬府上,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往,时常供应精美漆器。”

“河西……公子卬……”季无咎目光一凝。这与他怀中的那枚玉环,以及陈轲透露的庞涓受内部压力之事,隐隐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继续查,但要更加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明白。”

就在这时,驿馆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并非巡逻兵卒的规律步伐。石砺的身影瞬间绷紧,手按上了剑柄。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接着是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颇有规律。

季无咎与田攸对视一眼,皆感意外。此时已是深夜,谁会以此种方式来访?

石砺无声无息地贴近门边,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故人之后,受禽子之托,前来送信。”

禽子?禽滑釐!季无咎心中一震。墨家钜子禽滑釐远在齐国,怎会突然派人来大梁寻他?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他示意石砺戒备,自己走到门后,低声道:”信在何处?”

门外之人似乎将一物从门缝塞了进来,是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木制符节,上面刻着墨家独有的暗记。”信在心中。请季大夫屏退左右,容面禀。”那声音说道。

季无咎仔细查验符节,确认无误,确是墨家高层联络的信物。他沉吟片刻,对石砺和田攸点了点头。石砺退至窗边,依旧保持警惕,田攸则收拾案上文书,退入内室。

季无咎缓缓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普通魏国百姓服饰的老者,其貌不扬,扔在人堆里绝难引起注意。但在他抬眼的瞬间,季无咎捕捉到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那是久经风霜、底蕴内敛的标志。

老者迅速闪身入内,反手关上房门,动作干净利落。他先是向季无咎行了一个墨家内部见面礼,然后目光扫过屋内的石砺,微微颔首,显然知道石砺的身份。

“在下墨者唐姑子,奉钜子之命,特来协助季先生。”老者开门见山,声音依旧压低,”钜子听闻先生出使魏国,深知魏地情况复杂,恐先生有失,故命我率数名弟子,先期潜入大梁,以备不时之需。”

季无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禽滑釐先生虽在千里之外,却仍牵挂他的安危。”有劳唐师与诸位兄弟。不知钜子还有何吩咐?”

唐姑子神色凝重起来:”钜子让我转告先生,据墨家各地弟子探查,‘猗氏’网络近期活动频繁,其触角已深深嵌入魏、赵、韩三国朝野。尤其在大梁,其势力盘根错节,与多位权贵交往密切,所图非小。先生追查此事,务必万分谨慎,切不可贸然深入。”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钜子根据各方情报推断,三晋之地,恐有大战将起。赵国赵雍,锐意改革,欲强兵以抗秦、魏;魏国庞涓,骄横好战,亦需军功固位;韩国虽弱,然身处四战之地,难以独善其身。先生推行互市,意在止战,然则,在此山雨欲来之时,恐难如愿,甚至可能卷入漩涡中心,成为众矢之的。钜子望先生,权衡利弊,相机而动,保全自身为上。”

大战将起!墨家遍布天下的信息网络得出的判断,与陈轲的暗示相互印证,让季无咎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他追求的”止战”,在列国积怨与将领功名心的驱动下,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多谢钜子提醒,无咎谨记。”季无咎沉声道,”唐师可知,‘猗氏’在大梁的具体联络点,或其核心人物线索?”

唐姑子摇了摇头:”此网络极其隐秘,核心人物从不轻易露面,多以代理人行事。我们目前只查到几条外围线索,其中之一,便是城西那家‘琳琅阁’漆器铺。此铺不仅与公子卬府上有往来,其资金流向亦十分可疑,多次通过地下钱庄,与河西的乌氏倮残余势力产生关联。但我们尝试接触探查时,对方警惕性极高,且铺内似有高手护卫,难以深入。”

果然又是”琳琅阁”!季无咎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核心。

“还有一事,”唐姑子补充道,”据闻,近日有名家代表人物惠施,应魏王之邀,已抵达大梁。此人学识渊博,尤精辩术,深得魏王赏识。或许……先生可与之一会。惠施虽为名家,常被诟病‘诡辩’,然其洞察世事,或能提供不同视角。且他与庄子交厚,或可借此了解道家对此乱世之看法。”

惠施!季无咎心中一动。名家”合同异、离坚白”的辩术,在稷下学宫亦常被讨论,虽被视为”小道”,但其中蕴含的逻辑思辨,对他完善自己的”止战”理论体系,或许真有启发。

“多谢唐师指点。”季无咎郑重道谢,”日后在大梁,还需多多倚仗墨家诸位兄弟。”

“分内之事。”唐姑子拱手,”我等就在城中,先生若有需要,可至城北‘张氏铁匠铺’留下暗记,自有人接应。告辞。”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在驿馆之外。

唐姑子的到来,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让季无咎看清了更多潜在的危机与可能的方向,但也让他肩上的压力倍增。

接下来的几日,季无咎在魏国行人署官员的陪同下,开始了正式关于互市细节的谈判。过程果然如预想般艰难。

魏国方面,以行人署令公孙衍(并非后世那位著名的犀首,而是同名的魏国官员)为主谈。此人老成持重,言语圆滑,但在关键问题上寸步不让,显然背后受到了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

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其一,关税税率。齐國希望参照与赵、韩的约定,统一为三成,并推行阶梯制。而魏国方面则坚持对盐、铁、粮食等战略物资课以重税,高达五成甚至更多,且对齐国丝绸、漆器等奢侈品亦不愿给予优惠。

“季大夫,非是我魏国不愿让利,”公孙衍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实乃国情不同。我魏国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军费开支浩大,若关税过低,恐难支撑。且盐铁乃国之命脉,不得不慎啊。”

季无咎据理力争:”公孙大人,关税过高,则商贾裹足,物资难以流通,最终受损的仍是两国百姓与国库。至于军费,畅通的商路本身便能带来丰厚的收益,何须杀鸡取卵?若魏国担心战略物资,我齐國可承诺,优先保障对魏供应,并接受双方官吏共同监督其用途,确保不资敌国。”

其二,度量衡统一。季无咎拿出了详细的数据和齐国”正度量”后的成效作为例证,证明统一标准对减少纠纷、促进贸易的益处。但魏国官员对此反应冷淡,甚至隐隐排斥。

“各国风俗不同,度量沿用已久,骤然更改,恐引民间不便,徒增纷扰。”一位关市大夫府的官员摇头道。

季无咎心知,这”不便”与”纷扰”背后,是无数依靠旧制牟利的既得利益者。他暂时无法强行推动,只能将此条暂且搁置,留待日后。

其三,商路安全与纠纷处理。齐國主张设立联合护商队伍,并在边境设立共同管理的仲裁机构,处理商贾纠纷。魏国则对此极为敏感,坚决要求护商与仲裁权必须由魏国主导,齐人不得插手魏境事务。

谈判桌上,双方唇枪舌剑,反复拉锯。季无咎能感觉到,公孙衍的态度时而强硬,时而缓和,似乎并不仅仅基于魏国利益,更像是在平衡着某种内部指令。他背后,既有公子卬想要促成此事捞取功劳的影子,也有庞涓一方严防死守、限制齐国影响力的意图。

这日谈判间隙,公孙衍看似无意地提起:”季大夫,听闻贵国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盛况空前。我大梁近日亦来了一位辩才无双的名士,惠施先生。王上颇为欣赏,屡次召见论道。先生若有暇,不妨与之交流,或能于这纷扰俗务之外,得些清趣。”

季无咎心中明了,这或许是魏王,或是公孙衍本人,想借惠施来进一步试探他的才学与思想底细。他欣然应允:”久闻惠施先生大名,若能得见,幸何如之。”

惠施下榻之处,并非权贵府邸,亦非豪华驿馆,而是大梁城外一处清雅的别院,竹林掩映,溪水潺潺,颇有隐逸之风。

季无咎只带了石砺一人,轻车简从前来拜访。通禀之后,一名童子引他们入内。

在竹林深处的一座草亭中,季无咎见到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名家代表人物。惠施年约四旬,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穿着朴素的葛布深衣,正独自对弈,手边一壶清茶,烟气袅袅。

“可是齐国季无咎大夫?”惠施并未起身,目光仍落在棋盘上,声音温和而清晰,”惠施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惠子先生客气,是无咎冒昧打扰。”季无咎执礼甚恭。

惠施这才抬起头,打量了季无咎一番,微微一笑:”大夫少年英才,名不虚传。请坐。”他示意季无咎坐在对面,推过一杯清茶。

“听闻大夫在齐,力推‘止战’之策,以‘信’立国,以‘利’化争。然则,惠施有一问,困扰已久,不知大夫可愿解惑?”惠施开门见山,直接进入辩题,这倒是符合名家作风。

“先生请讲,无咎愿闻高论。”

“大夫所言‘信’,究竟为何物?”惠施落下一子,缓缓道,”是言辞之信?是行为之信?是制度之信?还是人心之信?若为言辞,则‘白马非马’,名实尚且难副,言辞又如何能信?若为行为,则今日之信,未必是明日之信,此时之信,未必是彼时之信。若为制度,则制度由人而立,亦可由人而废,信将焉附?若为人心,则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变幻莫测,信又如何立足?”

这一连串的发问,直指”信”这个概念的本源,犀利无比,超越了日常政治的范畴,进入了哲学思辨的层面。

季无咎沉吟片刻,他知道面对惠施这样的辩士,不能陷入对方设定的概念游戏,必须抓住根本。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方道:”先生之问,深奥精妙。然无咎以为,论道需落到实处。农夫耕耘,信四季之轮回;商贾交易,信度量之公平;士人立世,信承诺之贵重;国家交往,信盟约之效力。此种种‘信’,或许在先生看来,名相各异,流变不居。然其背后,有一共通之根本,便是对‘秩序’与‘预期’的渴望与维护。”

他目光清澈,看向惠施:”乱世之所以为乱世,不在于没有‘信’,而在于‘信’被破坏,秩序崩塌,预期落空。无咎所求,非是定义一个完美无瑕、永恒不变的‘信’,而是要在这动荡的人世间,重新建立起一种可被大多数人认可、并愿意共同维护的‘信’的框架。这个框架,需要言辞的真诚,需要行为的守诺,需要制度的保障,最终,也的确要依赖于人心对安宁与秩序的向往。这是一个过程,而非一个静止的终点。或许它不完美,但总好过完全的虚无与混乱。此乃无咎浅见,望先生指正。”

惠施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季无咎没有在概念上与他纠缠,而是跳出了辩术的圈子,回归到了现实关怀与实践层面。

“好一个‘秩序与预期的渴望’!”惠施抚掌,”大夫能跳出名相之辩,直指人心根本,难怪能在齐国做出一番事业。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落下一子,棋局顿时变得扑朔迷离,”大夫可知,你如今竭力在魏国推动的互市之‘信’,在这大梁城中,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另一盘棋局上的棋子?”

季无咎心中一凛:”请先生明示。”

“庞涓欲战,需稳东线,故虽反对,却未必会全力阻挠,只要不触及他的核心利益。公子卬欲利,故表面支持,实则想借此揽权夺利,将互市变成他的私产。魏王……”惠施笑了笑,”魏王欲霸,既想得互市之实利,更想借此会盟,重振魏国在中原的声威。至于其他世族、官吏,亦各有盘算。你的‘信’,落入此局中,被各方拉扯,还能保持其本来面目吗?”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更有甚者,有一股暗流,似乎并不希望看到齐魏真正和解,更不愿见到一个稳定而繁荣的互市体系出现。这股暗流,能量不小,隐藏极深。大夫,你追求的‘信’,或许在诞生之初,就已置身于最大的‘不信’之海洋中。慎之,慎之啊。”

惠施的话,如同警钟,在季无咎耳边敲响。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谈判桌上的对手,更是整个魏国复杂而诡谲的政治生态,以及那股隐藏在更深处的、与”猗氏”相关的黑暗势力。

“多谢先生提醒。”季无咎郑重道谢。

“不必言谢。”惠施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与大夫一谈,颇受启发。这天下大势,亦如这棋局,看似纷繁复杂,然则……”他拈起一枚棋子,悬于半空,”有时,破局的关键,并不在棋枰之内,而在棋枰之外。大夫可曾想过,你的‘止战’之道,或许不该仅仅着眼于诸侯之间?”

“棋枰之外?”季无咎若有所思。

离开惠施的别院,季无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与惠施的交谈,不仅让他对”信”的理解更深了一层,更让他对魏国的局势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惠施最后那句”棋枰之外”的提醒,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这思想的火花,一个突如其来的紧急消息,便打破了大梁表面上的平静,也将他彻底推向了风暴的前沿。

田攸几乎是冲进了他的房间,脸色煞白,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齐国边境的密函。

“大人!不好了!齐魏边境,宿胥口互市市场……昨夜遭遇不明身份马队突袭,货物被劫掠一空,我方派出的三名护商卒吏……全部遇害!现场……留下了指向我们齐国的‘证据’!”

季无咎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风暴,终于来了!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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