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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房窗外那声异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在萧然和苏清月心中留下了长长的涟漪。对方显然已经警觉,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靖北王府的一举一动。

这迫使萧然不得不更加谨慎。他将追查父亲往事的行动转入更深的地下,明面上则加速了“净坊”的商业扩张和“月华凝香”的品牌打造,用繁忙的商业活动和日益增长的财富,来掩盖暗流下的真实意图。

然而,关于父亲萧擎与先帝的往事,仅凭零碎的档案和模糊的记忆是远远不够的。萧然需要更核心、更隐秘的信息来源。他想到了一个人——宫中那位已经荣养多年、曾侍奉过三朝皇帝、如今在皇家藏书阁整理典籍的老太监,冯保。

冯保年轻时曾受过老靖北王一次不小的恩惠,此事极为隐秘,连原主都只是偶然听已故的老管家提过一嘴。萧然穿越后,曾让老王头暗中确认过,冯保确实对靖北王府存有一份香火情。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冯保身处深宫,接触他本身就容易惹人注目,更何况是打听先帝与藩王的旧事。但萧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通过老王头,以进献新制“墨禅”香水给宫中几位老太妃的名义,将一封没有落款、只用特殊药水写了几个关键词(“落鹰涧”、“王副将”、“惊鸿”)的信笺,巧妙地夹带在进献的礼单中,送到了冯保手中。

这是一场赌博。赌冯保还记得旧情,赌他愿意冒险,也赌他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

等待回音的日子格外漫长。萧然表面不动声色,每日依旧处理商务,与苏清月讨论香方,甚至还应太子一系某位官员的邀请,去参加了一场马球会,并“不经意”地输掉了两百两银子,营造出一副沉溺商事、渐失锐气的假象。

苏清月则利用她与西域商人建立的联系,继续追查那些特殊香料的来源,希望能找到父亲当年可能的信息渠道。

七日后,一个细雨绵绵的黄昏。一名小内侍冒着雨,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似是点心盒子的东西送到了靖北王府门房,说是宫里某位老太妃赏赐给世子的。

点心盒子被直接送到了萧然书房。打开外层油纸,里面是一个普通的宫廷制式食盒。但打开食盒,上层是几样精致的点心,下层却垫着厚厚的锦缎,锦缎之下,赫然是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书?

不,不是普通的书。萧然拿起最上面一本,封皮没有任何字样,翻开内页,是密密麻麻却工整有力的小楷,记录的并非经史子集,而像是……私人笔记?日记?

他的心猛地一跳。他快速翻看了一下另外几本,内容类似,笔迹统一,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雍容与决断。而其中一本的扉页角落,用一个极小的篆体,写着一个“宸”字!

先帝的名讳中,便有一个“宸”字!

这是……先帝的私人札记?!或者说,是其中一部分的手抄本?!

冯保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种东西送了出来!这份人情,太大了!

萧然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示意苏清月关上书房门,点亮所有灯烛。两人坐在书案前,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心情,开始翻阅这些尘封的往事。

札记并非连贯的编年史,更像是一些随性的记录,涉及朝政、军事、用人、乃至一些个人感悟。萧然和苏清月屏息凝神,一页页仔细寻找着与“萧擎”、“北境”相关的只言片语。

随着阅读的深入,一段被历史尘埃掩盖的、关于君臣、关于兄弟、关于信任与猜忌的往事,逐渐在他们面前清晰起来……

札记中最早提到萧擎,是在先帝尚未登基,还是皇子之时。

“……今日校场演武,萧家那小子,名擎者,果然勇武过人,箭术尤精,心性亦纯良。与之纵马京郊,畅谈兵事,竟有相见恨晚之感。此子他日必为国之栋梁,亦可为吾之臂助。”——永昌十二年,春。

那时的先帝,是位锐意进取、胸怀大志的年轻皇子。而萧擎,则是初露锋芒、热血忠诚的将门虎子。两人因武结缘,因志趣相投而引为知己。札记中多次记录了他们一起策马、谈兵、甚至微服游历民间的点滴,字里行间充满了欣赏与信任。

先帝登基后,萧擎自然成为其最倚重的将领之一,屡立战功,被封靖北王,镇守帝国北疆。札记中记载了多次先帝与萧擎关于边防战略、军队建设的书信往来和密谈,可见信任之深。

“……北狄蠢蠢欲动,擎弟建言,当以攻代守,建立前沿军镇,以慑敌胆。然朝中诸公多以劳民伤财、恐启边衅为由反对。唯擎弟知朕心,愿替朕行此艰难之事。得此兄弟,朕之幸也。”——永昌三十五年,冬。

“擎弟”这个称呼,频繁出现在这一时期的札记中,足见当时君臣关系的亲密无间。萧擎不仅是臣子,更是先帝可以托付重任、倾吐心声的“兄弟”。

然而,权力的巅峰,往往也是猜忌滋生的温床。

随着萧擎在北境的威望越来越高,掌握的兵权越来越重,朝中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一些勋贵旧臣嫉妒萧擎的圣眷,文官集团则对武将权势过大本能地警惕,不断有弹劾萧擎“骄纵”、“笼络边军”、“恐生异心”的奏章送到先帝案头。

起初,先帝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在札记中痛斥那些进谗言者为“腐儒”、“蠢虫”。他对萧擎的信任似乎并未动摇。

但变化,在细微处悄然发生。

“……王太师今日又言,边将久握重兵,非国家之福。虽老生常谈,然……擎弟在北境已逾十载,军中只知有萧帅,不知有朕乎?此念一生,竟难以遏制,实不该……”——永昌三十七年,秋。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先帝开始在一些札记中,流露出对萧擎权势的隐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依然是信任萧擎的,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考虑江山稳固,不得不平衡朝中势力。

“……擎弟奏请增拨军饷器械,以固边防。户部以国库空虚推诿。朕知户部亦有难处,然北境安危系于擎弟一身……准其半数,余者令其自筹。望擎弟能体谅朕之苦心。”——永昌三十八年,春。

就在北境之战爆发前半年,先帝在军需供应上,已经开始对萧擎有所保留和制衡。这种制衡,或许源于国力限制,或许也掺杂了那一丝难以言说的猜忌。

然后,便是永昌三十八年秋,北狄大举入侵。

战争初期,先帝对萧擎依然是全力支持的,札记中充满了对战事的关切和对萧擎能力的信任。萧擎也不负众望,接连取胜。

但转折点,发生在一份来自北境的密报之后。札记中没有明确记载密报内容,只用了寥寥数语,却透露出惊心动魄的信息:

“……惊闻北境密报,内容骇人听闻,关乎擎弟……朕不愿信,然……事关国本,不得不查。已派‘鹰目’秘密前往核实……”——永昌三十八年,冬月初三。

“鹰目”!

萧然和苏清月看到这两个字,心脏几乎同时漏跳了一拍!果然!先帝手中掌握着一支名为“鹰目”的秘密力量!而父亲萧擎,竟然曾被“鹰目”调查!

是什么“骇人听闻”的密报?竟然能让先帝对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产生如此大的疑虑,甚至动用了秘密力量?

札记后面几页有被撕毁的痕迹,显然记录了一些更敏感的内容,可能连冯保都不敢抄录或者已经遗失了。

再往后的记录,就显得支离破碎,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鹰目’回报,证据……扑朔迷离,似真似假……朕心乱如麻。”

“……擎弟连日捷报,然朕观其用兵,似有……急躁冒进之象?与往日沉稳大相径庭……”

“……朝中压力日增,皆言萧擎有不臣之心……朕该如何是好?”

最后一份与北境之战直接相关的札记,日期是萧擎战死前五天:

“……朕已决定,召擎弟即刻回京述职,北境军事暂交副将代理。无论真相如何,需当面问个清楚!然……圣旨发出,心中却莫名不安……望擎弟……莫要辜负朕之期望。”

看到这里,萧然和苏清月都明白了。

先帝在战事最关键的时刻,因为那份来历不明的密报和朝中的压力,对萧擎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甚至下了召回令!这很可能是导致萧擎心态发生变化,最终在落鹰涧冒险追击,从而遭遇不测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那份密报,那个“鹰目”的调查,很可能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针对萧擎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君臣,借刀杀人!

札记在萧擎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淋漓,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悔恨:

“……擎弟……魂兮归来……朕……错了么……”

这声“错了么”,是疑问,是自责,还是一切都无法挽回后的悲鸣?

萧然缓缓合上札记,久久无言。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他的父亲萧擎,并非单纯战死沙场。他是死于北狄的刀箭,更是死于朝堂的阴谋,死于昔日兄弟那一道充满猜忌的召回令!死于那个名为“鹰目”的组织的“调查”!

先帝晚年,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份“错了么”的疑问和那份深藏的札记,便是证明。但他身为帝王,无法公然承认自己的猜忌害死了国之柱石,只能将这份悔恨带入陵墓。

而那个策划了密报、利用了先帝猜忌、主导了“鹰目”调查、最终害死萧擎的真正黑手,至今仍隐藏在迷雾之后!

“鹰目”……这个组织,如今在谁的手中?是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或者其他势力?

父亲在绝笔信中提到的“萧墙之祸”,所指的不仅仅是内部的祸患,更是指向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本身!他所察觉到的危险,来自于那个他曾经誓死效忠的帝国核心!

苏清月早已泪流满面,为那段被辜负的君臣情谊,为萧擎的冤屈,也为萧然此刻肩上那沉重如山的负担。

她握住萧然冰凉的手,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悲恸。

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这份血海深仇。那不仅仅是杀父之仇,更是源自最高权力的背叛与倾轧!

“萧然……”苏清月的声音带着哽咽。

萧然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赤红,但那赤红之下,是冻结万年的寒冰。他反手紧紧握住苏清月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我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现在,我终于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了。”

不是某个具体的官员,不是某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甚至不完全是太子。

他的对手,是那个隐藏在“鹰目”之后,操控了先帝的猜忌,策划了北境阴谋,至今仍可能盘踞在权力巅峰的……阴影!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通往龙潭虎穴。

但他,别无选择。

“把这些札记收好,和父亲的绝笔信、‘惊鸿’剑放在一起。”萧然松开苏清月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夹杂着细雨吹入,带着沁人的凉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污浊与冰冷都吸入肺中,再化为复仇的烈焰。

“从明天起,‘净坊’的扩张速度,再加快三成。”他背对着苏清月,声音冷冽如刀,“我们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人脉,更快的……掌握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还有,‘月华凝香’的下一款新品,我要它不仅能风靡京城,还要能……飘进那座最高的宫墙之内。”

有些仇,必须报。

有些债,必须讨。

而这大梁的天,是时候,换一种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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