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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积蓄的堤坝,终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轰然倒塌。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周五傍晚。我刻意推迟了回家的时间,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独自坐了许久。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终,我没有拨打任何一个电话,也没有回复张俪那条询问“晚上回来吃饭吗?”的、例行公事般的微信。

我知道她在家里,或许正对着镜子精心打扮,准备赴另一场“灵魂之约”;或许已经出门,正奔赴那个被记录在案的“老地方”。无论是哪种,那个家,那个空间,都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

我没有去酒店“捉奸”的冲动,那太低级,也太便宜他们。所有的证据都已悄然收集,冰冷的数字和影像比任何现场目击都更具说服力。但我需要一点东西,一点能麻痹神经,能暂时将那些不断在脑中循环播放的、令人作呕的画面和声音驱赶出去的东西。

我驱车离开了单位,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个远离市中心、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酒吧。灯光昏暗,人烟稀少,只有吧台后酒保擦拭杯子的细微声响,和角落里一对情侣的低语。

“一杯威士忌,纯的。”我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声音有些沙哑。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杯中,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诱人又危险的光泽。我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像一道火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近乎自虐般的快感。那灼热感似乎暂时驱散了盘踞在我心口的寒意。

“再来一杯。”我把空杯推过去。

一杯,又一杯。

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精像浓雾般侵蚀着我的大脑,试图模糊那些清晰的痛苦,但奇怪的是,某些画面和声音反而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刺耳。

张俪在父母面前那温婉乖巧的笑容,与她转身后对着镜头拉扯睡袍、约定偷情的媚态,交替闪现。

她在云端记录里与许锦天讨论“自由灵魂”时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与她曾经依偎在我身边,说着“老公,有你在就是家”的依赖,形成残酷的二重奏。

许锦天在工作会议上那看似谦和实则倨傲的眼神,与他可能压在张俪身上时那得意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还有那一次次酒店记录上的时间、地点,像冰冷的代码,一遍遍刷过我的脑海。

“他就像一杯温水……”

“还是你会玩……”

“他那些规划枯燥死了……”

“老地方见……”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像无数把烧红的铁钳,在我的神经上反复撕扯。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那无法排解的、巨大的屈辱和愤怒。

我趴在冰冷的吧台上,额头抵着手臂,试图用这种方式获得一点可怜的支撑。世界在旋转,心脏在抽搐。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努力工作,尽力维护这个家,我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为什么换来的是如此彻底的背叛和践踏?

是因为我忽略了她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在醉意朦胧中悄然钻出。

是的,我工作忙,经常加班,有时回到家,旦旦已经睡了,她也已经休息,或者还在看书、刷手机,我们之间的交流确实变少了。可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这个家能更好吗?不也是为了能给她和旦旦更稳定、更优越的生活吗?

我回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裙,在昏黄的灯光下为我缝补衬衫,线脚歪歪扭扭,她却红着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满是羞涩和爱意。那时候,我们没什么钱,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分享着彼此工作中最微小的趣事,规划着遥不可及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我升职之后?工作越来越忙,压力越来越大,回到家往往疲惫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在她接触了那些所谓的“文学艺术”、“自由灵魂”之后,觉得我这个整天跟规划图纸、政策文件打交道的人,变得“枯燥”、“无趣”了?

酒精放大了这种自我怀疑和痛苦。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仿佛看到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我构建的所谓“完美家庭”,不过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稍有不慎,便彻底崩塌,而我自己,就站在这片废墟中央,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先生,您还好吗?我们快打烊了。”酒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勉强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摸出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踉跄着站起身,世界在我脚下摇晃。我拒绝了酒保帮忙叫代驾的建议,凭着残存的理智,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报出小区地址后,我便瘫在后座上,闭上眼,任由酒精和痛苦在体内肆虐。车窗外的霓虹灯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光带,飞速向后掠去,像极了那些逝去的、再也无法追回的美好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停了下来。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出钥匙,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打开了家门。

屋子里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灯因为我进门而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张俪不在家。这个认知让我的胃部又是一阵紧缩。看来,她又去了那个“老地方”,在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寻求所谓的“刺激”和“灵魂共鸣”。

我没有开大灯,拖着沉重的步伐,像个幽魂一样在客厅里晃荡。目光扫过熟悉的家具、摆设,每一件都带着过往温馨的印记,此刻却像一根根针,刺着我的眼睛。那张我们一起去挑的沙发,她曾窝在那里,靠在我怀里看电视;那个花瓶,她每周都会换上新鲜的百合,满室清香……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些温存,那些依赖,那些对未来的憧憬,难道都是她精心演绎的戏码?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吐出来的除了酒精,还有无法消化的痛苦和绝望。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和生理性的泪水。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浴缸,大口喘着气。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头发凌乱,嘴角还残留着污渍。这就是那个在单位里运筹帷幄、被人敬畏地称为“李局”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完美家庭、志得意满的丈夫?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那股强烈的眩晕感稍微退去,我才挣扎着爬起来,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没有回卧室——那个充满了她气息和背叛证据的地方,让我无法忍受。我下意识地,走向了旦旦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我看到旦旦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怀里还抱着那只我给他买的、毛茸茸的警犬玩偶。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小脸在睡梦中显得无比恬静、安详。

这一刻,所有伪装的坚强,所有被酒精麻痹的痛苦,所有压抑的愤怒和屈辱,都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踉跄着走到他的床边,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

我的儿子。我在这片废墟之中,唯一真实、唯一洁净、唯一需要我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珍宝。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流。温热的液体划过我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间消失不见。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旦旦,对不起……爸爸没用,爸爸没有守护好这个家,让你可能也要承受家庭破碎的痛苦。

爸爸不是个好丈夫,或许……也不是个好爸爸。我给了你物质,却可能忽略了陪伴。我沉迷于构建一个看似完美的外部世界,却让我们的家从内部开始腐烂。

但是,旦旦,爸爸向你保证。

我不会就此倒下。

那些伤害了你,伤害了这个家的人,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无论是那个利用感情窃取机密的间谍,还是那个……背叛了誓言、践踏了家庭的女人。

愤怒的火种,在泪水的浇灌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那是一种剥离了冲动和失控的、纯粹的、指向明确的怒火。

我就这样蹲在旦旦的床前,看着他,流着泪,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般的白。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旦旦恬静的睡颜上时,我的眼泪已经流干。我轻轻站起身,因为久蹲而双腿麻木,但我站得很稳。

我最后看了一眼儿子,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客厅里依旧昏暗,但黎明的光线正在努力驱散黑暗。我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城市。街道上车流开始增多,早起的人们开始奔波。

一夜的崩溃,一夜的痛哭,一夜的灵魂拷问。

像一场彻底的风暴,席卷了我内心所有的软弱、犹豫和自我怀疑。风暴过后,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一片被泪水洗涤过的、异常清晰和坚硬的荒原。

酒精带来的混沌感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痛苦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无序的、摧毁性的力量,它被收纳了起来,凝固成了我决心的一部分。

我不再问“为什么”。

我只问“怎么做”。

镜子里,我的倒影依旧憔悴,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里没有了迷茫,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寒冰般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复仇,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念头,而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标,是我对旦旦,也是对自己,必须完成的交代。

天,亮了。

而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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