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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皮卡的引擎彻底熄火时,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前轮的菟丝子根须已缠成银白色的茧,轮胎瘪得像块被踩烂的铁皮,轮毂上蚀出的小孔“呜呜”地灌着风,像谁在低声哭。后颈的伤口突然一阵锐痛,我猛地抬头,仪表盘的后视镜里,那片青斑已连成狰狞的网,中间的绿点鼓得像要破肤而出——和陈叔后颈最初的样子一模一样。

“下来。”母亲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转头看她,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片墨绿色的黏液,布料被蚀出个指甲大的洞,露出的手腕上爬着三道青痕,像被藤蔓勒过的淤伤。她推开车门时,动作顿了一下,显然在忍着痛。

我扶她下车,脚刚落地就被碎石硌得踉跄。低头时,看见碎石缝里嵌着半片矿场工装的布料,编号“073”被绿汁蚀得只剩个“7”——那是父亲的老编号。李雪抱着弟弟跟在后面,男孩手背上的深绿根须正顺着她的小臂往上缠,在她肘弯绕了个圈,像条会动的手链。男孩的脸烧得通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弱的呻吟。

“他在拽我往那边走。”李雪的声音发颤,指向前方被藤蔓裹住的矿场入口,“根须好像知道路。”她的指尖冰凉,攥着我的胳膊微微发抖。

矿场入口的藤蔓墙在夕阳下泛着油光,深绿的主藤里嵌着无数细小的触须,触须末端的吸盘吸着干枯的人皮碎片,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像有人在暗处抖落碎纸。墙面上嵌着的圆球形花苞突然转动,外壳的金属光泽下,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细针在颤动——是变异风信子,父亲的笔记里画过,这种花原本用来监测硫磺浓度,被共生菌寄生后,针管里的不是花粉,是能加速感染的孢子。

“拿好这个。”母亲塞给我块硫磺块,晶体冰凉的棱角硌着手心。她的指尖烫得惊人,我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像被烙铁烫了下,猛地缩回手。母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青痕已爬过手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掏手帕捂嘴时,我看见帕子上沾着星点绿痰,像混了草汁的唾沫。她别过脸,声音闷在帕子里:“它们怕纯硫磺,但变异体可能已经有抗性了。”

我捏着硫磺块往前走,指缝里沁出的汗让晶体变得湿滑。风信子花苞齐刷刷转向我,外壳“咔哒”裂开细缝。“小心!”我下意识将李雪和男孩往身后拽,自己往前挡了半步。细针“咻”地射在脚边,扎进泥土的瞬间,地面冒出淡绿的芽,半秒就撑开带锯齿的叶——这生长速度,比杂货店的牵牛花快了十倍。我的鞋跟沾到芽尖的黏液,帆布立刻被蚀出个小洞,针扎般的疼从脚底窜上来。

男孩手背上的根须突然绷紧,绿光顺着根须淌到地面,那些新芽像被烫过的草,瞬间蜷成焦黑的团。李雪倒吸口冷气,我却盯着男孩的手,后颈的锐痛让我眼前发黑——如果根须能抑制感染,那母亲的伤……

“借它开路。”母亲的声音发颤,她扶着石壁直起身,后颈的衣领下露出点青黑,“快,我的感染控制不住了。”她说话时,喉结滚动得格外用力,像在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我让李雪抱着男孩走在中间,自己举着铁锹断后。根须接触藤蔓墙的刹那,深绿主藤像被泼了沸水,迅速褪成灰褐,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楣上“三号井”的铁牌锈得只剩个歪斜的“3”,边缘挂着半片工装布——和我脚边的碎片同款。看到那布料的瞬间,我突然想起父亲每次下井前,都会把这块布塞进我口袋,说“带着它,就像爸在身边”。鼻腔一酸,我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母亲用消防斧劈开锈锁,铁门“吱呀”转动的瞬间,一股混着硫磺与腐肉的气味涌出来。我胃里一阵翻涌,捂住嘴才没吐出来。举着铁锹先走进去,脚下“咔嚓”一响,踩碎了半具矿工骸骨,骨缝里的根须正贪婪地吮吸着钙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我猛地缩回脚,鞋底板沾着的骨粉混着绿汁,黏糊糊的像踩了块烂肉,胃里的恶心感更甚了。

通道里弥漫着霉味,石壁渗着水珠,滴在地上像倒计时的钟。走了约五十步,前方出现岔路:左通道口缠着带血的菟丝子,根须上的吸盘还在微微张合,像刚吸过血;右通道飘来水汽,隐约能听见水流声,地上散落着个军用水壶,壶口结着层绿痂。

男孩的根须突然指向左通道,绿光在菟丝子上跳动,那些根须竟像怕烫似的往后缩。李雪抱着男孩往后退,声音带着哭腔:“那边有血……还是走右边吧,有水声至少能解渴。”她怀里的男孩突然咳嗽,咳出的绿痰落在她手背上,蚀出个细小的洞,李雪“嘶”地吸了口冷气,却死死抱着他没松手。

母亲靠在石壁上喘气,她的青痕已爬过耳根,脸色白得像纸。“共生菌会同类相食,有血的地方,说明它们刚吞噬过同伴,暂时不会再攻击。”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我倒吸冷气,“老林的笔记记着,三号井的暗河有共生池,但通往池的路……埋着风信子陷阱。”她的目光落在我后颈,突然瞳孔一缩,“你的伤……”

左通道深处传来“沙沙”声,像有东西在藤蔓里钻。菟丝子根须突然剧烈抖动,吸盘全部张开,露出肉红色的内壁。男孩的根须猛地暴涨,绿光在通道口织成屏障,映得我和母亲的脸忽明忽暗。我看着母亲眼角的青痕,又摸了摸自己后颈的伤口,指腹触到那鼓起的绿点时,指尖都在抖——陈叔最后紧握撬棍的样子突然闯进脑海,有些事,躲不过去。

我咬了咬牙,将铁锹插在石缝里稳住身形,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截蜡烛和几张皱巴巴的报纸:“李雪,把硫磺块掰碎。”声音有些发紧,后颈的锐痛让指尖都在抖,但我刻意挺直脊背——母亲正盯着我,她的眼神里不能再添恐慌。

李雪手忙脚乱地掰硫磺,男孩的根须轻轻搭在她手背上,绿光柔和地漫过她被绿痰蚀出的伤口,那细小的洞竟不再扩大。母亲靠过来帮忙,她的手指触到硫磺块时,“滋滋”冒起白烟,青黑纹路像活虫般往回缩了缩,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硬是没松手。

报纸裹住硫磺碎块,蜡烛的火苗舔上去的瞬间,黄白色的浓烟“腾”地窜起,带着刺鼻的呛味。我举着这简易火把往前探,火光撕开黑暗的刹那,左通道里的景象撞进眼里——

带血的菟丝子根须缠成半米厚的网,网眼间挂着半件工装,编号“024”被血浸透,布料下露出的皮肉已经发黑,却还在微微蠕动,像有无数细虫在皮下钻。而“沙沙”声的源头,是三只灰毛老鼠,脊背覆着层绿苔,正用尖牙啃食菟丝子的根须,它们的眼睛泛着与男孩根须同源的绿光,看见火把也不退缩,反而顺着根须网往上窜,像是在引路。

“是被根须寄生的老鼠。”母亲的声音松了些,却带着后怕,“它们在吃同类的根须……看来老林说的没错,共生菌会自相残杀。”她的指尖在颤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火把的光映出了右通道的动静——那只军用水壶突然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了起来,壶口的绿痂裂开,钻出几缕银白色的菟丝子细须,正顺着地面悄无声息地爬向李雪的脚踝。

“右边也有!”我猛地拽过李雪,火把往右侧一扫,细须遇烟立刻蜷成焦黑的团。李雪吓得脸色惨白,抱着男孩的手臂收得更紧,男孩却突然伸出手,根须指向左通道深处,绿光在黑暗里亮得像颗星。

我深吸一口气,硫磺烟呛得肺疼,却清醒了不少:“跟着老鼠走。”举着火把率先迈过菟丝子网,根须触到火光纷纷萎缩,露出后面的石阶。踏上去的瞬间,我听见脚下传来“咯吱”声,低头看,是踩碎了块干枯的人骨,骨头上的牙印清晰可见——是被老鼠啃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滚,我死死咬着下唇,逼自己往前走。

母亲跟在后面,消防斧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突然“哎哟”一声,我回头看见她的脚踝被一缕漏网的菟丝子缠住,青黑纹路正顺着小腿往上爬。“别动!”我扑过去用火把烧那根须,硫磺烟裹着皮肉烧焦的气味漫开来,母亲疼得咬住嘴唇,血珠从嘴角渗出来,却死死盯着我的后颈:“你的伤……青得更厉害了。”

“没事。”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继续往前走,火把的光在前方晃出个洞口,老鼠们“嗖”地钻了进去,男孩的根须也剧烈抖动起来。刚走到洞口,通道深处突然传来“轰隆”的震动,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像要塌了。

“是藤蔓潮!”母亲的声音变了调,她突然将我往洞口推,自己转身举起消防斧,“它们被硫磺烟引来了!你带着笔记去共生池,配方在最后一页,用母株黏液……”

话没说完,无数菟丝子根须从黑暗中涌来,像被惊动的绿潮,最前面的根须瞬间缠住了母亲的腰。“妈!”我嘶吼着想去拉她,眼泪猛地涌了上来,视线都模糊了。可她狠狠甩开我的手,指甲在我手背上掐出五道血痕:“走!陈叔用命换的路,不能断在这!”

根须越缠越紧,母亲的白大褂被勒得裂开,露出的皮肤上青黑纹路像蛛网般蔓延。她突然抓起地上的硫磺碎块,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咬碎,硫磺粉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暂时逼退了根须。她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还有种我读不懂的解脱,像放下了千斤重担。

“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被根须吞噬的“沙沙”声淹没,身影很快被绿色的潮水盖住。我被李雪拽着跌进洞口,下落的黑暗里,我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花,哭不出声,只有眼泪无声地砸下来,混着脸上的冷汗,又涩又咸。

落地时溅起冰凉的水花,火把在潮湿的空气中噼啪作响,照亮周围的景象——这里是暗河的支流,水面泛着墨绿色,岸边停着艘半沉的橡皮艇,艇身上的绿苔里嵌着颗生锈的矿场徽章,编号“073”。父亲的编号。

我抹了把脸,手背蹭到泪水和冷汗,还有不知何时沾上的绿汁,又黏又凉。男孩的根须突然指向暗河中央,绿光在水面上拉出条直线,尽头的黑暗中,隐约有团淡粉色的轮廓在缓缓蠕动,伴随着低沉的“咕嘟”声,像某种生物在呼吸。

而我怀里的蓝色防水袋,不知何时被根须戳破了个小洞,几缕银白色的菟丝子正顺着缝隙往外钻,离我的手腕只剩寸许。心脏狂跳,后颈的伤口又开始疼,可我攥紧了防水袋——那是母亲用命换来的,不能丢。

我盯着那几缕钻出的菟丝子,指尖冰凉。火把的光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得母株的轮廓忽明忽暗,像团跳动的血肉。李雪抱着男孩往橡皮艇退了两步,声音发颤:“怎么办?它跟着我们过来了。”

男孩手背上的根须突然绷紧,绿光顺着防水袋的裂缝钻了进去。菟丝子根须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在袋口处蜷成焦黑的团。我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后颈的剧痛突然炸开,眼前瞬间蒙上一层绿光——和那些被感染的生物眼睛里的光如出一辙。

“你的眼睛……”李雪捂住嘴,眼里满是恐惧。我摸了摸后颈,那鼓起的绿点已经破了,指尖沾到黏腻的汁液,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像变质的蛋清。

“没时间管了。”我咬着牙将防水袋塞进怀里,拽着李雪跳上橡皮艇。艇身晃得厉害,绿苔下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呻吟,像随时会散架。我抓起船桨往河中央划,木桨入水时,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竟泛起一阵刺痛——那里不知何时被划出了道细小的伤口,菟丝子的汁液正顺着伤口往里渗。

水面下的水绵突然躁动起来,根须织成的网往上翻涌,像要把橡皮艇托起来。我用力砸了一桨,根须断裂的地方渗出墨绿色的汁液,在水里晕开一片片污浊。男孩的根须探进水里,绿光所及之处,水绵根须纷纷萎缩,让出一条通路。

离母株越近,那股腥甜的气味越浓。它表面的孔洞张得更大了,触须在里面轻轻蠕动,像无数条蛰伏的小蛇。我盯着那些不断渗出的透明黏液,突然想起母亲最后那句话——“用母株黏液”。

“李雪,看好他。”我将火把塞给她,自己腾出双手握紧船桨。橡皮艇撞上母株触须的瞬间,我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接那些滴落的黏液。指尖刚触到黏液,就被烫得缩回手——那液体竟带着温度,像融化的琼脂。

“它在抵抗!”李雪突然喊道,男孩的根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回拽,绿光忽明忽暗。母株的触须“唰”地探出来,带着倒刺的尖端直扑我的脸。我侧身躲开,触须擦过我的肩膀,布料瞬间被划开,皮肉上留下几道血痕,疼得我倒吸冷气。

后颈的剧痛越来越烈,视线里的绿光几乎要将一切吞噬。我看着手背上那道渗着绿汁的伤口,突然抓起船桨,用尽全力往母株最大的孔洞里捅——那里渗出的黏液最多,也最纯净。

“噗嗤”一声,木桨的末端没入孔洞。母株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透明黏液像喷泉般涌出来,瞬间淹没了半个橡皮艇。我不管不顾地将李雪和男孩往黏液里按,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

冰凉的黏液裹住身体的瞬间,后颈的剧痛突然消退了,手背上的伤口也不再刺痛。我从黏液里探出头,看见李雪胳膊上的青痕在慢慢变淡,男孩手背上的根须舒展开来,绿光柔和得像月光。只有我后颈那处破口,还在往外渗着淡淡的绿汁,但已经不疼了。

母株的触须垂了下来,表面的孔洞慢慢闭合,像在休眠。橡皮艇在黏液形成的涟漪里轻轻摇晃,我捡起湿透的防水袋,里面的笔记虽然皱了,字迹却依然清晰。最后一页的配方旁,父亲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暗河源头被标上了个红色的三角——“地热泉”。

“我们得去源头。”我抹了把脸上的黏液,味道又腥又涩,“抑制剂需要地热催化。”李雪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岸边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

火把的光扫过去,只见无数菟丝子根须正顺着岩石往水里爬,最前面的已经快够到橡皮艇。它们显然被母株的黏液吸引来了,吸盘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只饥饿的嘴。

我将船桨插进水里,朝着地图上标的源头划去。橡皮艇破开黏液层的瞬间,激起的涟漪里浮着细碎的荧光,像撒了把星星。李雪把男孩抱在怀里,正用剩下的黏液擦拭他手腕上的青斑。男孩已经能小声说话了,含混地喊着“姐姐”,小手紧紧抓着李雪的衣角,根须偶尔蹭过橡皮艇边缘,激起的绿光会在水面上画出小小的圈。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我看矿场夜景的样子,那时父亲总说:“硫磺火是冷的,但人心里得有团热的。”

暗河两岸的石壁越来越陡,上面嵌着的硫磺结晶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黄澄澄的光,像挂满了小灯笼。空气里的硫磺味浓得呛人,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母亲说过,高浓度硫磺能压制共生菌。我摸了摸后颈,那处破口已经结痂,渗出的绿汁也凝固成了淡青色的痂,像块小小的翡翠。

暗河尽头的光越来越亮,温润的白光穿透蒸汽,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随着橡皮艇靠近,“咕嘟咕嘟”的声响越发清晰,带着硫磺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李雪突然指着前方:“是地热泉!笔记上画的就是这个!”

泉眼在暗河尽头的石台上,乳白色的蒸汽从水面蒸腾而起,周围的硫磺结晶长得像珊瑚,层层叠叠围了一圈,在火把的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泉水边缘漂着些灰白色的植物残骸,显然是被高温杀死的共生菌宿主,根茎处还能看见焦黑的痕迹。我跳下橡皮艇时,脚刚触到岸边的石头就被烫得缩回——这里的岩石竟带着灼手的温度,像被正午的太阳烤了一整天。

“笔记上说,要把黏液和硫磺结晶按比例混合,放在泉眼边烤一刻钟。”我翻开湿透的笔记,父亲的字迹被水泡得有些模糊,但关键处用红笔描过,“黏液三,硫磺一,催化后会凝成淡蓝色晶体。”

李雪小心翼翼地从防水袋里倒出母株黏液,透明的液体在锡箔纸上聚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泉眼的白光微微晃动。我用铁锹敲下一块硫磺结晶,砸碎后和黏液拌在一起,锡箔纸立刻“滋滋”响起来,冒出淡蓝色的烟,像在煮一锅奇怪的药。烟雾钻进鼻腔,带着股辛辣的甜,后颈的痂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这股气息。

男孩的根须突然指向泉眼深处,绿光在蒸汽里散开,照出泉底沉着个东西——是个生锈的铁皮箱,箱盖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我跳进泉眼,热水没到膝盖,烫得我龇牙咧嘴,却顾不上疼,伸手把铁皮箱拖了上来。箱子上了锁,但锁扣早已锈烂,轻轻一掰就开了。

里面是父亲的另一本笔记,还有个巴掌大的金属容器,标签上写着“初代抑制剂”,下面画着个叉。我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三天前,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共生菌已变异,初代剂失效,需母株黏液升级……若我未能出去,让薇薇带着新剂去找矿场东头的老周,他知道如何扩散抑制剂……”后面的字被水泡烂了,只剩个模糊的“活”字,笔画深深嵌进纸里,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喉咙突然哽住,我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止不住地抖。母亲最后看我的眼神、父亲笔记里的“活”字、陈叔紧握撬棍的手……无数画面在脑子里冲撞,眼泪砸在铁皮箱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李雪轻轻拍着我的背,男孩的根须搭在我手背上,绿光暖暖地漫上来,像母亲以前揉我头发的手,温柔得让人鼻酸。

“快看!”李雪的声音带着惊喜,我抬起头,只见锡箔纸上的混合物已经凝固成淡蓝色的晶体,像一块被打磨过的冰,在泉眼的热气里泛着微光,表面还浮着层细密的银辉。“是抑制剂!”

我用小刀把晶体刮进金属容器,刚盖好盖子,暗河入口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不是水流声,是无数菟丝子根须爬进水里的响动,比之前密集十倍,像有千军万马在追来。火把的光扫过去,只见黑暗中涌动着绿色的潮水,最前面的根须已经缠上了橡皮艇,正顺着艇身往上爬,吸盘在光里闪闪发亮,像无数只饥饿的嘴。

“它们被抑制剂的气味引来了!”李雪抱紧男孩往后退,声音发颤。我回头看,泉眼周围的硫磺结晶在热气里微微发亮,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高纯度硫磺遇高温会释放阻燃气体,可阻共生菌。”心脏猛地一跳,我抓起剩下的硫磺块堆在泉眼边,又把铁皮箱推到泉眼正上方——箱子里的硫磺粉能助燃。

“李雪,带他进泉眼后面的山洞!”泉眼后方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是刚才拖铁皮箱时发现的,洞口被硫磺结晶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李雪抱着男孩钻进去的瞬间,我将火把扔向硫磺堆。

“轰——”

黄白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硫磺燃烧的浓烟裹着灼热的气浪,瞬间填满了整个暗河尽头。菟丝子根须冲进火焰的刹那,发出“滋滋”的惨叫,像被扔进沸水里的蛛网,迅速蜷曲焦黑。我被气浪掀倒在地,后背撞在石壁上,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怀里的金属容器——那里面是母亲和父亲用命换来的希望。

火焰渐渐熄灭时,暗河入口处的绿潮已经退了,只剩些焦黑的根须在水里漂浮,被泉水冲得七零八落。我爬进山洞,李雪正用男孩的根须给我处理后背的擦伤,绿光过处,灼痛感慢慢消退。男孩睡着了,手背上的根须安静地贴在皮肤上,像条温柔的绿丝带,绿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我看着他,又摸了摸怀里的抑制剂,突然明白父亲那个“活”字的意思——不是苟活,是带着希望活下去。山洞深处传来风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外面植物枯萎的“沙沙”声,像在告别,又像在退让。

我站起身,拍了拍李雪的肩膀,她会意地点点头,抱着男孩跟在我后面。我们的影子被根须的绿光拉得很长,投在潮湿的石壁上,像一群正在跋涉的旅人。手里的金属容器微微发烫,后颈的痂已经不疼了,甚至能感觉到新生的皮肤在悄悄生长。

路还很长,矿场东头的老周是谁?抑制剂该如何扩散?父亲是否还在某处等着?我不知道。但手里有光,身后有人,胸口有跳动的心脏,就不算孤单。

走出山洞的瞬间,根须的绿光突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天光露进来,像母亲最后看我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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